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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6月14日

父母赠予我的

仇士鹏

一转眼,已过去两年。我远离故乡,在千里之外谋生,终于如年少时梦想的那般,能够自给自足,不再依赖父亲的供养。毕业那年,恰逢母亲去世十周年。随着青春岁月的流逝,母亲也永远地留在了那段时光里。她留给我的东西不多(许多物件因沾染往事痕迹,被父亲清理掉了),但有两样最为珍贵。

一是我们住了十多年的老房子。当我在城市中为房贷奔波,深刻体会到生活的压力时,才懂得老家那座房子的意义。它不仅是一处安身之所,更给予我背水一战的勇气和全身而退的退路,让我在人生低谷时,不至于失去生活的根基。那房子仿佛母亲的一句温柔叮嘱:“孩子,妈妈还在。若是累了、受了委屈,就回家来。”更何况,房子带的小院,还能停放父亲的三轮车,那是他谋生的工具。

二是乐观的生活态度。母亲离世时,我正读初三。不少亲友都担心,希望与信心崩塌后,我会一蹶不振。但我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动着,继续埋头学习,备战中考、高考……那时,我总会想起母亲。她幼时大病一场,右腿落下残疾;四十岁生下我后,身体愈发衰弱,只能拄着拐杖行走。可她每天都面带笑容,仿佛能平静地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我想,那股支撑我的力量,是母亲用十五年时光,在我心中种下的一株向日葵。无论前路多么黑暗,它永远记得追寻阳光的方向,顽强生长。

母亲走后,父亲与我相依为命。从六十岁到七十岁,同龄人在悠闲遛弯时,父亲却饿着肚子在街上等生意。有客人叫车,他就踩着三轮车,载着比他年轻的“老人”去跳广场舞。他省吃俭用,一顿饭分三天吃,一件衣服穿三十年,放弃了再婚的念头,只为攒钱供我追逐光明的未来。他常说:“这样我到下面,也好和你母亲交差了。”

父亲不识字,却用一生教会我“吃苦”的真谛。这个词往往带着艰辛的意味,让人联想到忍辱负重、生活不易,甚至与当下被批判的“没苦硬吃”挂钩。但想要跃过龙门的鲤鱼,若没有外力相助,哪一条不是历经千难万险?父亲二十岁时,步行几十里挑粪换钱;四十岁时,弓着背蹬人力三轮车,为微薄收入翻山越岭;五十岁,接连失去父母、大儿子,又送走相濡以沫的妻子;七十岁了,仍低声下气地拉活,忍受客人的冷言冷语……他用言传身教,不断拓展我承受苦难的极限。在他一声声的咳嗽、呼噜声中,我的内心也渐渐变得坚韧。

如今,当我因长时间盯着屏幕而双眼酸涩、布满血丝;当繁重的工作让我焦头烂额,日夜颠倒成为常态;当频繁出差的奔波让我疲惫不堪,夜晚躺在床上仍头晕目眩……我都能坦然面对,将这些压力默默消化。当然,回忆这些苦难,并非为了比较谁更艰辛,而是为了表达心中的感恩。同样是吃苦,我是为自己的未来奋斗,而父亲,却是为了我的人生耗尽心血。

古人称七十岁为“悬车之年”,意味着该退休安享晚年。可父亲仍日复一日地守在三轮车上,从春到冬。同行的人越来越少,即便做了疝气手术,他依然坚持出车,盼着能有生意上门。一无所有的我,若不吃下这些苦,又怎能有能力回报父亲的养育之恩?对父亲的感恩如影随形,而愧疚更像拉长的影子,延伸到无尽的远方。

终于——写下这个词,我长舒一口气。如今,我开始有了积蓄。那个大家只唤作“老仇”或“大爷”,鲜少有人知道他全名的父亲,也该享享清福了。这份迟到多年的回报,或许与他吃过的苦相比微不足道,但那是我最真挚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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