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力
儿时记忆里,父亲总像座沉默的山。他要求我见长辈必须尊称,习字要横平竖直,连端碗拿筷的姿势都得规规矩矩。有一回,我淘气偷吃了两枚信鸽蛋,换来的是黄荆条子的“教训”。可转头他却把精心驯养的信鸽送给情绪低落的鸽友。那时我委屈地想:在父亲心里,子女竟比不上“外人”?
洪水突袭的夏夜,更让我对父亲的“严苛”生出不解。凌晨时分,他抄起工具冲向战友家,帮住在底层的战友转移家当。等他浑身湿透赶回来,我们家也早已进水。母亲含泪埋怨,他却低声解释:“他家地势更低,再晚就来不及了。”那一刻,我看见父亲鬓角的水珠顺着下颌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筹备二套房首付时,我向父母求助,却遭到父亲坚决反对。“有房住就够了,何必当房奴?”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可那年地震后,他却瞒着我们捐出万元特殊党费。面对家人的疑惑,他摩挲着泛黄的党员证,声音有些发颤:“当年我做阑尾炎手术,组织天天派人送饭送药。现在国家有难,我这老党员能袖手旁观吗?”
退休返乡的父亲,开始用另一种方式表达爱。他总把刚摘的枇杷、新晒的板栗塞满纸箱,执意寄给千里之外的我们。“超市里的水果哪有自家种的甜?”视频时,他身后的果园绿叶婆娑,白发在风里轻轻摇晃。得知我资助农村孩子上学,他连夜手写三页信纸,密密麻麻全是叮嘱:“物质帮扶要细心,更要多写信鼓励她,心里有光的孩子,脚下才有力气。”
今年春旱,父亲第一时间打来电话:“走,跟我去交党费!”站在社区服务中心,他郑重地把信封放进捐款箱,转身对我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盛满骄傲。那一刻,我忽然读懂了父亲——他的严厉里藏着做人的标尺,他的“偏心”背后是滚烫的家国情怀,而那些沉默的牵挂与付出,早已化作春风,悄然吹暖了我的生命。
原来父爱从不是炽烈的火焰,而是冬日里的暖阳。它以无声的姿态,教会我正直与担当;用身体力行的方式,在我心里种下善意的种子。那些年我抱怨过的“苛刻”,最终都成了照亮前路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