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丈县芙蓉学校 刘佳雯 指导教师 陈 霜
奶奶的木房子静卧在山脚,像一枚被岁月含化的薄荷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蛛网在光束里织着旧时光,木梁上的灰尘轻扬,木桌的裂缝里嵌着无数个晨昏。这屋子虽已斑驳,却总在记忆里泛着暖光,牵引着我一次次踩过乡间的泥路。
家乡的味道藏在每一缕炊烟里,而奶奶掌心的温度,是最甜的一味。她总把我护在围裙褶皱里,不让沾半点家务的琐碎。直到那年清明,我望着小伙伴手中油亮的草粑粑挪不开眼——红豆馅像红宝石淌着蜜,有的裹着腊肉,油香勾得人咽口水。我拽着奶奶粗糙的手指晃了三天,她终于笑着点头,眼角的皱纹盛着温柔。
采粑粑草的那天飘着牛毛细雨。奶奶给我套上补丁摞补丁的旧外套,掌心裹住我的小手,茧子擦过皮肤痒酥酥的。山路泥泞如软绸,她的布鞋很快糊满黄土,每一步都要提起又踩实,银发沾着雨珠贴在黧黑的脸上。我跟着她在草丛间寻那抹鲜嫩的绿,看她弯腰时脊背弓成桥,老茧覆满的手指轻轻掐断草茎。背篓渐满,草香混着泥土味漫上来,她忽然笑出了声,我抬头撞见她眼底的光,像春溪破冰,碎成粼粼的暖。
回家后灶火通明。奶奶在灯下揉面,糯米粉沾得袖口发白,第一次包的草粑粑总露馅,绿色的草叶裹着馅料歪歪扭扭。我凑过去想尝。那两晚,昏黄的煤油灯下,她的影子在墙上揉了又揉,直到第三日清晨,锅盖掀开的瞬间,草香混着糯米的甜浪涌而来。“尝尝糖的。”奶奶递来一个温热的粑粑,蒸汽模糊了她鬓角的白发。叶子剥开时嗞嗞冒气,咬下去的刹那,糖馅像融化的阳光在舌尖炸开,混着草叶的清香,甜得人眼眶发烫。奶奶的皱纹里盛着晨雾般的柔光,让那口甜意顺着喉咙滑进心底,长成一棵会开花的树。
后来许多个清明,我都守在奶奶身边打下手。看她把草汁和进糯米粉,看馅料在掌心团成温润的球,看蒸笼的热气漫过她不再挺括的肩膀。草粑粑的甜,是奶奶揉面时额头的汗,是她怕我烫着的叮嘱,是暮色里祖孙俩共守的灶台。这甜意早已渗进岁月的纹路,每当想起,便有青草香漫过记忆的田埂,照亮回乡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