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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6月26日

湮沈百祀铁函开(下)

—— 廖名缙书稿失而复得记

张景龙

湮沈百祀铁函开

前文说了,皮箱被盗后廖名缙一病不起,次年春就与世长辞。皮箱里装着的是他一生的心血——他的全部书稿。

那么,廖的去世究竟与书稿丢失有没有关系?

这从时任教育部佥事黄尊三先生的悼诗《创化五古》序言中可见端倪:“早起,至北京锣鼓巷吊唁廖笏堂。闻其司书刘某言,廖之病,皆因家事受郁所致……”

在皮箱被盗之前,廖家确曾出现过两件足以摧残廖先生健康的家事:一是丧子,二是亡妻。那一年(1926年)廖名缙确实经历了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先是刚出生不久的幼子夭折,再是第三任妻子去世。这两件事的确算得上人生之悲剧,但是从廖先生当年写的数篇文章来看他并未被摧垮。那一年他还完成了《楚南邵辰廖氏宗谱》的编撰和印制,还替熊希龄代笔为《瀛谭》作叙,为赵祖铭先生的《涉趣园集》作序。因此,压垮廖名缙的最后一根稻草当是那一生心血的不翼而飞……

那一皮箱的书稿究竟有多少?我们不得而知,反正是他一生撰著的作品,从他后人的回忆中目前已知的有《百槲溪堂文集》《百槲溪堂诗集》《西山枕石集》《秋湖集》《香山游览吟》《直隶五河历代河流沿革图说》《时代思想之权化》(日文译著),等等,其他的是我们尚未知名的书稿。

笔者正为之作序的《百槲溪堂文集》,也是当年被盗书稿之一。

说实话,当初看到廖盛慈的回忆录里写到乃父的著作被盗时,笔者心中跟很多读者一样有疑问:廖先生撰写了这么多著作,何以此前那么多年一本都没有印出?

2016年春的一天,笔者突然收到一个从广东肇庆学院寄来的包裹,邮寄人是该校国际交流处副处长廖萱女士——廖名缙的嫡孙女。我急忙打开,里面的东西让我大吃一惊:竟然是传说中廖先生百年前遗失的书稿之一——《百槲溪堂文集》影印本的复印件!那一刻,笔者着实为曾经对“皮箱被盗”一事有过疑惑而感到愧疚!

后来廖萱女士告诉笔者,这部书是台湾文听阁图书有限公司于2008年为纪念辛亥革命一百周年而出版的《民国文集丛刊》150部书稿中的一部。至于湮沈百年的书稿从何而来,廖萱女士说,她专门就此向出版社打听过,但对方拒绝透露详情,只说是从民间人士手中征集而得,扫描完后的书稿原件已然完璧归赵。至于为何不直接购一本书寄来而要大费周章去复印,廖萱女士解释说,这套书不单卖,要购就是一套150部书一起购,售价折合人民币达95000元!她因是廖名缙的嫡孙女,所以出版社破例给她赠书一册,以资纪念。

这时,笔者又想起廖盛慈回忆录中所述的另一件事,她说曾经有一个文物商贩联系过她女儿,说他手中有一部廖名缙的著作手稿,开价20万元,但她女儿当时手中没有那么多钱,等到后来再联系文物商时,却说书稿已经卖给东北一个文物收藏家……

于是我当即联系廖名缙的外孙女——时任重庆市万州区副调研员的田奉婴,询问这部书稿的事。田女士爽快地给我发来了三页旧书手稿的图片,这三图片是《直隶五河历代河流沿革图说·稿甲(永定河)》的封面、目录和正文中一篇题为《永定河历代河流变迁说》不完整的篇章!田奉婴告诉我,这是那位文物商发给她的,旨在向她证明他手中的书稿真实可信。

这时,另一个问题强烈地困扰起笔者来,那就是廖先生那么多书稿为何一直没有印出,而非要等到花甲之年才想起拿去印行?这个问题令笔者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两年后当我整理注释《百槲溪堂文集》时,其中《〈王弇州四部稿〉书后》一文中的一段文字,让笔者醍醐灌顶,大彻大悟。

“后人好名之心,十倍古人。而名之所成,远不逮古,非真才不古若也!古人殚精著述,一字未安,不敢问世。及其成也,又复藏之名山传之,其人盖不汲汲求知于世也如此;后人朝学执笔,夕已著书,一稿甫脱,遽登梨枣。行世既久,晚年学进,更正末由,盖其汲汲求知于世也又如彼。”廖先生在《〈王弇州四部稿〉书后》开门见山写道。

原来他是效古人“一字未安,不敢问世”,害怕“晚年学进,更正末由。”直到花甲之年,他才将其拿出,字斟句酌,认真誊写,准备送交印厂,不料旅行途中被小偷当作金银财宝给盗走。

楚南贤哲贻“心史”

《百槲溪堂文集》凡五卷,加上作者自序共八十八篇。这些文章绝大多数写于晚清,少部分写于民国初年。五卷八十八篇文章,就体量而言并不大,更算不上卷帙浩繁。但观其各篇章之文体,却又十分丰富,有赋、铭、赞、教、檄、表、论、说、记、序、跋等,多达十余种,堪称中国古代文体之大观。

笔者曾收集整理注释过廖名缙的另一著作《廖名缙佚文集》(上、下),对作者渊博学识佩服得五体投地。对照这部文集,发现《百槲溪堂文集》是作者精甄细选之精品集萃。因为《廖名缙佚文集》中收入“文荟”一卷的是笔者从各种旧书籍、旧报刊及文献史料中搜寻到的各类文章,而作者在诸多文章中,除选了拔贡考试《钦命四书诗题》(共三篇文章两组诗歌)中的一篇《读邵子〈击壤集〉书后》入集外,其余近百篇章无一入选。由此可见,他在甄选《百槲溪堂文集》篇章时要求极高且严。

《百槲溪堂文集》中的第一卷当是重头,其他四卷每卷最多十九篇文章,最少七篇,而第一卷却编入二十五篇,而且以韵文与骈文为主,不少是拟古之作。

读完《百槲溪堂文集》,笔者感叹于廖名缙学识的渊博、中国古典知识的深厚。例如评论古代作家才略的专文《续〈文心雕龙·才略篇〉》,所续写的古代作家诗人共六十多人,是从刘勰甄选过的自宋至隋一百多年间所有文学名家中再次甄选而出。要逐个对他们的才略及作品进行评论,作者必须对南朝宋、齐、梁、陈以及隋朝的所有文学名家有所研究,对他们的创作风格及其作品熟悉得如数家珍才能做到。仅这一篇文章,就可以想见,作者该读过多少前贤之古籍!

《百槲溪堂文集》中诸多篇章从宏观上对中国古代征兵养兵之利与弊,对唐代的租庸调法和对魏博、淄青、成德三镇区处之得与失,以及对明代的屯卫、官制之得与失等进行独到的点评;对井田时出现的工贾渔猎闲民盗贼现象进行了分析和评论;还有十多篇序、跋、读后感,对其相关古籍的优劣及其观点进行了评论;作为当时湖湘之儒学名士,作者对古代儒家思想有着很深的修为,对宋明之考亭与象山,整庵与阳明等人,本为同一儒学之源,最后却“各标宗旨沿反”“名为友朋之讲讨,实则而造之攻讦”等学术现象进行了深刻的分析与善意的批评。

此外,《百槲溪堂文集》中尚有很多篇章对诸多历史人物进行了客观的评论。特别是作者在《本朝诸儒高下得失考》一文中,学术站位高,视阈广,对有清一代儒学界指点江山,对当朝名儒之高下得失进行深刻点评,令人眼界大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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