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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6月28日

一篙粉丝里的岁月烟火

石 流 摄

汪珍玺

家乡慈利特产的红薯粉丝,其口感滑嫩鲜美,营养丰富。然而,它的制作过程漫长又复杂,那欢快与艰辛交织的劳动场面,让我至今难忘,也让我从小就对粉丝怀有一种特殊的情感。

打红薯粉的地点,在汪家岗老家公路边六担谷的田头。那里有块平地,有三个石块砌成的池子——一大两小,旁边紧挨着小溪。秋收时节,人们先在溪里筑坝蓄水,把池子反复洗净,再从公屋里抬来柴油机和碎粉机,安装在池子边稍高的土坉上。每个池子旁立起木架子,用来吊挂包袱滤粉。一切准备妥当,大家便上山挖红薯,一担担挑回,在溪水里洗净。等溪里堆满红薯,打粉工作就正式开始了。

金国舅舅半蹲在柴油机旁,右手紧握摇把,左手控制油门,由慢到快猛地一摇,柴油机冒出黑烟,“哒哒哒”地轰鸣起来,整个场地瞬间热闹非凡。大人们将洗净的红薯不断倒进碎粉机的铁斗,经碾磨后,碎烂的粉从出口源源不断流出。

接下来,要把这些粉一桶桶倒进包袱里过滤,让淀粉流入池中。摇包袱是个体力活,通常由壮实的男女来干。他们站在木架下,双手紧握吊着包袱的十字架,不停地上下摇晃,好让淀粉充分滤出。旁边有人拿着瓢瓜,不时往包袱里加水,确保过滤更彻底。过滤完后,包袱里剩下的粉渣子会被堆在一旁,挑回家晒干储藏,常混在饭里做成粉渣子饭。

粉全部过滤完,需静置一夜沉淀。第二天,大家把池子里的粉铲起挑回家。这时的粉还不够纯净,母亲说还得“打熬缸”。原来,过去每家都有大木桶(王桶),要把粉放进桶里加水,用木棍使劲搅动出大旋涡,让杂质沉到桶底。沉淀后,上层的粉干净,底层颜色较深的叫糊粉,常用来熬制糊粉糖。

打熬缸后的粉白嫩优质,接着要从王桶里铲出,装进包袱吊起,挤出多余水分。晾干一些后,粉在包袱里形成上四方下椭圆的粉坨。天气好时,把粉坨放在竹垫上捏碎,晒干成粉子。

冬季是提粉的最佳时机,我们这一片住户每年都在大爷爷家提粉。他家进门左边就是灶,门外放着木澡盆,方便幽粉。雪生伯和丙生伯是提粉的行家,每年都由他们操刀。

提粉前先要筑粉,这也有讲究。用少量的 粉加水和明矾稀释,再倒入大盆的粉中,几人围在一起将其揉匀,直到粉呈软糯可流动的状态。母亲说加明矾是为了让粉丝散开,不然会黏成坨。

灶上大锅里的水烧开,水面冒出细密水泡时,提粉正式开始。雪生伯拿着底部有圆眼的粉瓢,在大盆里舀满粉,端到灶上时先用手捂住瓢底,到锅上方再松开,粉就从瓢底露出头。他左手端平粉瓢,右手握拳有节奏地捶打瓢沿,长长的粉丝便落入滚烫的水中,层层叠在锅里。粉丝一下锅就熟了,变得紧实丝滑,颜色也由白转深。

粉丝一下锅,守在锅边“扒幽幽儿”的人,立刻用筷子夹住粉头放在锅沿,再把煮好的粉丝扒到一边,给新粉腾出空间。一瓢粉提完煮熟,就用蔑制舀子舀起,送到门外木澡盆的冷水中冷却。丙生伯早已等候在旁,左手接住粉头,右手锁住后面的粉丝,在水里往后一拉将其拉直,再向左上方一抛,随着水花扬起,粉丝精准落在左手,如此反复,直至幽完粉丝。最后用竹竿插进粉丝内圈提直,捋平,拎断底部粉圈,挂在木架上沥水,一篙粉就做好了。

提粉时,是我们小孩最开心的时候。我们在灶屋里转来转去,好奇地看着大人们忙活,耳朵听着他们聊天,眼睛紧盯着提粉的每个步骤。累了就坐在灶边烤火,还会掰几节生粉丝伸进灶膛烤。火很旺,两秒左右,粉丝前端就变得粗白发胀,这时赶紧拿出来就能吃;稍慢些,粉丝就会发黑燃烧,冒出白烟,所以得把握好火候。有时粉多,要提到半夜甚至通宵,大人们毫无倦意,而我们早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母亲说,粉提完要用塑料、棉絮盖严实,接下来还有关键的散粉环节。散粉得等霜凌天气,凌越大越好,这样粉丝容易散开。运气好能接着散粉,运气不好就得等上好几天。

终于等到合适的天气,天快黑时,母亲把粉丝搬到甘蔗田铺开,让低温把粉丝冻透。半夜还要出来翻面,确保冻得彻底。第二天一早,母亲架起长长的篾索,把粉丝挂上去晾晒。等晒到粉丝滴水发软,就得一根根理开,这是个辛苦活。我尝试过,没一会儿小手就冻得通红麻木,最后只剩下母亲独自在寒风中忙碌。

粉丝晒干,意味着丰收。除了自家食用,多余的拿去售卖。数着崭新的钞票,想着辛苦付出有了回报,人们脸上洋溢着喜悦。餐桌上,可口的红薯粉丝带来独特美味,也让人心头满是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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