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 者
今夜注定无眠,我脱下白衣大褂,在医院小径徘徊。风掠过叶隙,像谁在耳畔轻声叹息,撩拨起心底尘封的思念。
脚下是水泥固封的冷冷地面,我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向呼吸内科大楼冰冷的十四层。“14”这个数字,如同永不褪色的刺青,深深刻在记忆深处。隔着钢筋水泥,我又看见了那扇熟悉的窗——它曾囚禁父亲最后的时光,也盛满了我所有望眼欲穿的焦灼。
病床上的父亲,被病痛抽走了所有生气,单薄得仿佛一片随时会飘落的枯叶。他每一次呼吸都显得那样费力,像老旧风箱发出的呜咽。氧气面罩上的雾气时浓时淡,模糊了他的面容,却遮不住眼底对生命的渴望。无数个晨昏,他总会望向窗外,眼神里交织着疲惫、对自由的向往,更深藏着对我和母亲深深的眷念。偶尔,他会转头,努力扯出一抹微笑,那笑容像穿透阴云的微光,虚弱却温暖,瞬间就能击溃我强撑的堤防。我握着他布满粗茧的手,感受着生命的温度在掌心传递,也感受着它一丝丝流逝的无可奈何。
病魔终究还是带走了父亲。病痛止息了,挣扎平息了,心电监护仪的曲波归于直线,徒留一片巨大的、无声的空白。此后的日子,忙碌的工作和琐碎的生活如潮水,看似填满了心间的空缺,可每当夜深人静,那份空白便开始疯长,变得冰冷而沉重。
我的思绪飘向遥远的故乡。记忆里的他,总在老家的山水间穿梭——那里有清甜的空气,芬芳的泥土,还有自在欢唱的鸟儿。多想时光倒流,让他重归那样的天地,挣脱病痛的枷锁,让阳光暖暖地洒在他肩头,再没有疼痛,只有安宁。
今夜的星光依旧温柔又明亮。我久久地仰望着,仿佛那光晕中,能再次映出父亲的身影。没有他的日子,所有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所有思念都只能化作心底无声的祈祷。
我怀念他爽朗的笑声,那是记忆里最动听的乐章;
我怀念他粗糙的手掌,曾牵着我走过无数春秋;
我怀念他宽厚的胸膛,那是我永远的避风港;
我怀念被他高高举起时,那份无忧无虑的快乐。
父亲,我最亲爱的人,愿您在另一个世界再无病痛,唯有清风明月,花香鸟语,伴您自由呼吸,自在行走。愿您远离尘世的疲惫,永享安宁与喜乐。
内科大楼依旧沉默无语,十四楼的灯光依旧亮着,它成了我思念父亲的坐标,连接着人间烟火与天国安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