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大

近日，大型人文纪录片《大侠金庸》在CCTV-9纪录频道播出。在武侠文化渐渐式微的今天，能看到这样一部用心之作，让金庸先生和他的武侠世界重回大众视野，实在令人欢欣。

作为一名“金庸迷”，看到这部纪录片就如重读金庸的小说一样，深深地打动着我——明明知道后续情节，读起来依然欲罢不能。

纪录片节奏舒缓、氛围沉浸，画面大气磅礴，背景音乐恰如其分。三集纪录片巧妙串联金庸生平轨迹与武侠作品间的精神纽带。第一集《书剑少年》，从金庸童年生活讲起逐步推进至其青少年时期的求学与探索；第二集《香江孤灯》，讲述金庸在香港投身报业及创作武侠小说的历程；第三集《大侠归来》，记录金庸参与香港回归、推动香港与内地文化交流的晚年事迹。

精神世界的源头与人格底色

精神世界的源头来源于海宁查家“一门七进士，叔侄五翰林”的百年书香传承，门风的传承是对少年金庸价值观的塑造。第一集讲述了金庸少年时的求学经历，将少年的他在湘西泸溪的生活经历展现在观众面前。从流亡求学经历可以看到少年金庸的坚韧性格是如何淬炼出来的，其间他目睹了民间疾苦，见到了人间百态，从而培养了他的侠义精神。

少年的经历会投射到他小说里的文学意象。第一集43分钟处，金庸求学9年回到海宁，母亲去世，父亲另娶，此时纪录片的旁白配音是“坐在海塘上望海，回忆儿时，母亲多次牵了他的手在此观潮，眼眶又不禁湿润起来，儿时旧事一一涌上心来”。这是《书剑恩仇录》中陈家洛外出多年，学武有成后第一次回到家乡祭祀母亲时的感想。与现实生活中的归乡怀母情景产生强烈互文。第一集47分钟处，金庸与好友余兆文分别时的配音旁白是“你瞧这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离合，亦复如斯”。这是《神雕侠侣》第三十三回中杨过离开，程英安慰陆无双时的话。这也是现实生活中的分别与小说里的共情之处。

文学宇宙的构建与精神内核

第二集讲述金庸移居香港接触到更广阔的世界后，在中西方文化的碰撞下，思想发生蜕变，实现从翻译到评论家到编剧再到导演、小说家、报人多重身份的转变。这一集是他多维人格的立体呈现，突破了“武侠宗师”的扁平化标签。通过《明报》社评手稿等珍贵史料，还原他“左手写社评，右手著小说”的双重使命，这是他报人的理想。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基本法》起草的过程中展现了知识分子的担当，引用孟子“虽千万人吾往矣”时的坚毅，展现了文士的风骨。从梦想的破碎到以笔为剑的人生转折，印证了《射雕英雄传》中“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精神信仰。纪录片中讲述到他长子的离世，在《倚天屠龙记》小说后记也讲到他自己心境的变化，现实的伤痛滋养其创作的血肉。

文学的精神内核源于家族的底蕴，纪录片中讲述到他坚守底线，赞扬并肯定中国传统文化，创办《明报月刊》弘扬中华优秀文化。第二集42分钟处，金庸讲述明报创刊初期遇到困难，有人愿意出资，要求借明报平台宣传自己。金庸说：“自己一生谈不上有什么侠气，但是至少不去为困难听别人命令。”这不就是文人的侠气，士子的风骨吗？

跨时代的文化遗产与武侠精神的回响

第三集《大侠归来》是这部纪录片的点睛之作。这一集讲述的是大众所不了解的金庸，讲述了他为香港回归和推动香港与内地文化交流所做的最大努力。金庸如果只是一名武侠小说家，或许也可称他为大侠，但是这样的大侠是更多江湖气的大侠，而为了香港回归和推动香港回归，他所做的这些事才无愧于“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第三集29分钟处，因参与香港基本法制定陷入“主流方案风波”时金庸说：“社会上受到攻击很多，但我觉得我无所谓，我信得过我自己，孟子说‘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自己想想好我到底对不对，如果我不对，对方是很弱小的人我都不会跟他对抗，如果我是对的，面对一千人、一万人我依旧我行我素。”当时的金庸生活安稳，他其实可以什么都不做，可良知让他有担当，为国家仗义执言。这不就是于襄阳城头慷慨长啸的郭靖吗？不就是雁门关外为天下苍生而从容赴死的萧峰吗？也是造福于后世千万人的“侠之大者”。

纪录片的最后，航拍镜头下的钱塘潮涌与水墨动画呈现的武功招式，让观众内心再次狂热起来。纪录片用金庸的一段话结束：“我希望我死之后，至少一百年、两百年仍有人看我的小说，那就好满意了。”或许纸质书页上的江湖日渐沉寂，但是侠义精神已经融入了少年的血脉，余温终究会悄然潜入新的载体一百年、两百年，甚至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