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胜福
我的家乡栗溪，是个群山环抱的小村寨。它在吉首城区西北边，距市中心约八公里，早中晚有三趟城乡公交往返。在吉首人眼中，这里是“山的那一边”，没有十八洞的名气，也无墨戎苗寨的热闹，却独有隽秀与静谧。
六月雨后天晴，应儿时伙伴之约，我们三人步行回家。从2路公交狮子庵站下车，便开启了“风景之旅”。跨过狮子庵大桥，沿蜿蜒的洽比河缓行，清晨薄雾让远山如黛，恰似一幅幅绝美的山水画。晶莹的露珠在阳光下光彩夺目，河畔垂柳翠绿欲滴，在晨风中摇曳；戴斗笠的苗族妇女挽着裤管，用竹撮箕捕捞水里的小虾……微风带着淡淡清香，我们放缓脚步，手机“咔咔”连拍，定格这芬芳的邂逅。
行至五谷田，便要分路上山。这山路从砂石路到水泥路，再到如今的炒砂路，交通部门设了标准路牌，划了标线，坎边加了铁质护栏，顿时有了“高大上”的感觉。行至半山腰，蓦然回望，吉茶、龙吉两条高速交汇的景象映入眼帘。从东往西，视野开阔，这石家寨互通的照片曾被新华社记者拍摄，登上了《人民日报》。迎着微凉山风，看着壮观的互通与疾驰车流，不禁感叹设计者的奇思妙想，步行的疲乏瞬间消散。
一袋烟功夫后，村口一座现代又不失古朴的牌坊赫然矗立，正中“栗溪村”三个隶书大字格外醒目。在牌坊下稍作休息，我们便踏入村子。
栗溪村原属寨阳乡，区划调整后并入石家冲街道，同伴笑说我们也算“城里人”了。村里分三个自然寨，即一二三组。行至二三组间，一阵嬉笑让我们望向不远处的荷田——一对年轻情侣在游玩拍照，女青年想摘荷花却不慎陷进淤泥，她愠怒的样子配上男青年哭笑不得的表情，惹得我们也笑了。
这百亩荷田是大自然给小山村的馈赠。初夏时节，荷叶密密层层如绿色海洋，微风吹过，叶浪翻滚，似在诉说夏日故事。荷花在碧叶间亭亭玉立，有的含苞如羞涩少女，有的盛开似盛装仙子在风中起舞。荷叶上的水珠滚动，闪着迷人光芒，一片连一片，像给荷花撑着绿伞，风一吹便轻轻晃悠，正应了“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诗句。蜻蜓在花间飞舞，时而停在花苞上，时而展翅；身着艳丽服装的网红主播在镜头前高歌起舞，和田坎边的游人一同为美景添了灵动。
不多时，小情侣停止了嬉戏，可女青年的凉鞋沾满淤泥，不便行走。一位穿苗族服装的大嫂，用生硬的普通话告诉他们不远处有口古井，还热心带路。村里早用上了城市自来水，水井用得少了，边上长了青苔，井水却依旧清澈。大嫂贴心递过取水瓢，清冽井水淋在脚上，女青年发出清亮惊叫，两人又嬉闹起来……我也忍不住舀一瓢饮下，“真凉、真甜，熟悉的味道！”
在湘西，以金弹子盆栽为产业的村不多，但栗溪绝对是“金弹子村”。这里海拔约300米，极适合金弹子生长，田间地头、农家院落、道路两边，造型各异的金弹子树随处可见。全村141户598人中，有78户约300人从事金弹子育苗、栽培、造型、销售等工作。走进三组挂着“苗木王子”牌匾的农家小院，老中青各“年龄段”、各色品种、各种形态的金弹子，把庭院占得满满当当。主人施和友，从事金弹子种植多年，是产业的“领头羊”和“先行者”，他栽种金弹子苗木100多亩，年收入最好时超过10万元。步入他家，仿佛进了微缩盆景王国，千姿百态的金弹子盆景，或苍劲古朴，或玲珑雅致，每一盆都是时光与匠心的凝结，让人感叹大自然的神奇，更赞叹村民的勤劳与智慧。
走出农家小院，踏上青石板路，儿时的种种记忆被唤起。初夏的雨把石板路冲得干干净净，未淌尽的水滴顺着瓦檐在石板上“滴答”作响，路面湿漉漉的，穿行其间心情格外舒畅。道路两边白墙黛瓦的房屋错落有致，岁月在其间谱写着古朴乐章；有的屋檐上挂着红灯笼，随微风轻晃；透过虚掩的木门，能瞥见小院里金弹子和花卉绿植点缀，满是生活气息。年轻人多进城务工，傍晚才归，老年人倚着门槛闲聊，孩童在院中嬉戏，偶尔一声鸡鸣、犬吠打破宁静，却让宁静更显鲜活。
午间，蝉鸣渐起，阳光直射，我们不自觉走向“山中栗溪”农家乐。这店开业不久，因环境清幽、菜品丰富、口味地道而生意兴隆，尤其双休日忙得应接不暇。我们决定在这儿“撮一顿”，尝尝家乡味。刚到门口，诱人的香味便飘来，店里人头攒动。围坐不久，腊肉煮豆腐、苗家酸肉、枞菌火锅、火烧辣椒、水豆豉锅巴，还有桐叶粑粑、蒿菜粑粑、凉拌折耳根及时令蔬菜等，一盘盘端上桌，让人垂涎。
“山中栗溪”在寨子后边的水库旁，垂钓和纳凉的人不少。饭后聊起店名由来，伙伴说：“囊有钱，仓有米，腹有诗书，便是山中宰相；身无病，心无忧，门无债主，可为地上神仙。”怕是借李鸿章的句子取的名，大家都笑了。说起村里变化，众人同感是托了国家精准扶贫和乡村振兴的福：通村炒砂公路建成、村部小楼及金弹子展示馆落成、太阳能路灯点亮、城市自来水保障、公交车开通，极大改善了村民生活，为乡村发展注入新活力。伙伴还说，近年村里有几个娃考上了国防科技大学和湖南大学。吉首一位退休领导曾说，栗溪村是“人不负青山，青山定不负人”的成功案例，更是吉首“三环”线上的“一颗明珠”。
往昔已展千重锦，明朝更进百尺竿。栗溪离城不远，交通便利，在喧嚣城市中是片宁静角落。它自然质朴，有悠悠溪流、葱郁树林，承载着乡情、乡愁、乡恋，勾勒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乡村画卷，让人仿佛置身梦幻，不愿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