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艳丽
与月季花结缘,全靠母亲。家里人知道我爱花,也爱“捡花”——但凡在路上或楼道里看到被人遗弃的花草,总会喜滋滋把这些“无主”的生命领回家。
母亲给我捡过两盆月季花。第一盆来时,我们还住在蜗居里。那月季枝干不过一两寸长,绿得泛光,带着细密的刺,枝头却顶着两朵怒放的粉色花朵,摇曳生姿,格外惹眼。粉色的花配着天蓝色的盆,往小屋里一摆,瞬间添了几分亮色。可蜗居没有阳台,只能把它放在屋里。许是缺了阳光,许是我们不懂养护,没多久,叶子慢慢凋落,枝干皱缩,最后全株枯死了。那惊鸿一瞥的美,倒成了念想。
去年秋天的一个月夜,我踩着月光刚到家,母亲兴冲冲地说:“小区楼下美容会所要搬走,扔了好几盆花,咱们去捡回来?”我立刻点头,跟着她往楼下跑。会所前的花圃里,红掌、绿萝歪歪倒倒,角落里竟藏着一盆月季!植株不大,却清新得很,嫩绿的叶子在月光下亮闪闪的,三两个花骨朵鼓鼓囊囊,像憋着劲儿要绽开,凑近一闻,淡雅的清香沁人心脾,让人醉了。
我想立刻抱回家,又怕老板折返寻花,正犹豫着,母亲看穿了我的心思,淡淡说:“他们都走一个星期了,出租广告都贴出来了。”话音刚落,她已经抱起月季,又提了两盆绿萝,大步往家走。我赶紧抓起地上的红掌跟上。
这几盆捡来的花,被我们摆在了阳台上。从蜗居搬离后,家里换了稍大的房子,有了两个小阳台。那盆月季被我放在靠近栏杆的“C位”,这里采光好,它每天都能迎着第一缕阳光舒展枝叶。
月季似开未开时,我天天跑去看。跟它打声招呼,弯下腰闻香赏花,闻闻这朵,嗅嗅那朵,沉浸在那股清新的水果香里,挪不开脚。半开的花像饱满的小包子,让人浮想联翩,也多了份牵挂。没过几天,三个橙红色的花苞全绽开了,独特的四心花型,配着丝绒般的花瓣,娇俏又华贵。更惊喜的是,花开着开着,颜色从橙红褪成淡粉,最后变成雪白——一株月季能开出多色花,真是奇妙。我赶紧拍照查资料,才知道它叫“果汁阳台”,果然名如其花:那清澈的橙色,恬淡的香味,像夏日里的橘子汽水,清爽得让人爱不释手。
月季被称为“花中皇后”,我却觉得它更像“大家闺秀”。它美得家常,不端架子,王公巨贾、贩夫走卒都认得;它易养易活,还特别勤快,几乎全年开花,哪怕风霜雨雪,也奋力绽放,让人不由得心生敬佩。宋代苏东坡有诗赞它:“唯有此花开不厌,一年常占四时春。”朱淑真在《长春花》里也说:“一枝才谢一枝殷,自是春工不与闲。”在月季身上,藏着一种大无畏的坚强——你若懂它,定会被那份天真秀丽、向上勃发的姿态打动。
母亲敬畏生命,对每株草木都怀着赤诚之心。她见不得花朵被随意丢弃,又因我爱花,渐渐也迷上了花。如今看这月季,总忍不住想起母亲:想起她用布满爱意的手,耐心替我照料花儿,忙里偷闲浇水施肥,让它们长得生机勃勃;想起搬离蜗居一年后,母亲才轻描淡写地说,那时身形高大的她和小宝挤在小床上,脚都伸不直。我听了瞬间泪目,既愧疚于自己的忽略,又难以想象这些年,她像花儿一样默默为我们付出,到底藏了多少委屈。
母爱就像这月季花香,清淡却绵长,伴着我们走过岁岁年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