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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7月15日

湖湘文化的“源代码”

——读谢宗玉散文集《千年弦歌》

唐晓君

翻开散文集《千年弦歌》,这是一部致敬岳麓山的文化专著,也是一部不可多得介绍湖湘文化的历史文化散文集。作者谢宗玉以作家、学者、推崇者的特有视角,兼具湖湘文化的思想探寻、历史考究、文化溯源、先人评传等特点,将文学性、思辨性、学术性融为一体,在写法上耳目一新,在阅读上妙趣横生,为读者打开进入文学、历史、学术现场的别样方式。

▶ 立意:历史文化与当下现实的链接 ◀

“一座岳麓山,半部湖湘史”。全书31篇文章,分为道法源脉、人物风骨、诗话流芳、江山胜迹四辑,以岳麓山的思想史、教育史、文化史、人物评传、胜迹诗话等为书写对象。全书不是对资料的简单汇编和归纳整理,而是以今人的视角从湖湘发展演变的过往历程中,挖掘湖湘文化的源流和精神谱系,去重新理解和定义湖湘文化。

怎么将枯燥单调、古老丰富的文化讲述出来,分享给读者,是作者面临的一大难题。这就要求作者既不能讲专家学者认为的“外行话”,又要讲让读者通俗易懂的“明白话”。在这两者之间,作者下了一番苦工夫,去契合当下的多元审美追求,激发读者的阅读兴趣。对此,作者在引言中写道,“关于麓山的书籍,历代都有不少,可多数只是资料汇编,少有纵深思想研究。对麓山文明的论述,也多是沿袭历史,少有阐发新意的文章。”传统文化要不断有人对它进行挖掘、解析,并重新定义,找出历史与时代新的结合点,这样才能做到以史为镜,古为今用,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

“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对于近代以来湖湘为何人才辈出的缘由,作者在《名山大麓下的湖湘本色》一文中,从明清时期江西人才群的兴衰切入,详尽分析湖南因人口与经济变化促使科考南北分闱,推动各地书院建设,岳麓书院培养理念影响进士质量,湘军开辟军功入仕新途径等诸多因素交织在一起。全文以时间先后为序,细致梳理湖湘人才崛起脉络,全方位呈现湖湘人才现象,引导读者对教育、政治、经济、文化传统与人才关系的思考,去深刻理解湖湘文化内核。

作者立意高远,全面提炼湖湘文化,总结新内涵,提出新观点。正是这样的历史关切和写作主旨,赋予全书以深厚的文化底蕴、思想深度、情感广度和审美高度,与当下的精神世界无缝链接,可以鉴往知来,资政育人。

▶ 取材:研读文献与实地踏勘的探究 ◀

如今,社会上的一些“雷文”“神剧”,闭门造车,无视历史事实,违背基本规律,唯流量至上,一味追求娱乐化、吸引眼球,而忽视了作品的精神品格。作者践行“纸上”与“躬行”相统一,本着对历史负责、为读者着想的原则,审慎地面对繁杂的历史资料,真实地还原历史事件的真实样貌,客观真实地塑造历史人物形象,多层次、多角度地思考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探究蕴含其中的文化内涵和精神价值,实现历史价值和审美价值的完美结合和有机统一。通过实地踏勘感受历史氛围,旁征博引,廓清来龙去脉,重新激活历史事实。在深入剖析后提出新的见解,然后通俗易懂地写明、自然从容地传达给读者。这样一来,湖湘文化的历史源流,就从幽暗走向明晰,从表面推向深入,从历史走进现实,焕发出无尽魅力和千年气象。

如《岳麓书院,那束从历史照亮未来的光》一文,作者引经据典,从岳麓书院讲堂檐梁上的匾额“实事求是”说起。说了中国古代“实事求是”思想的梳理者阮元、题匾者宾步程,说了毛泽东把“实事求是”与马克思主义相结合,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然后回顾岳麓书院的文化传承脉络,从传道济民到求真务实,从经世致用到实干兴邦,从周敦颐、张栻、朱熹、王阳明到曾国藩、魏源、左宗棠、毛泽东等无数先贤,都是“实事求是”精神的外在呈现。从佛家修心、道家修身、儒家治国的普世价值,到中国共产党将“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作为行动纲领,找到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均跟岳麓书院千年来的价值追求和进取态度有不少“共性”,反映了岳麓书院与时俱进的文化更迭和海纳百川的思想包容。

▶ 叙事:内容形式与价值层面的交融 ◀

作者在运用历史资料的基础上,紧紧抓住读者关注的焦点来展开,叙事手法新颖,运用大量鲜为人知的历史细节,避免碎片化和同质化,强化可读性,形成多维度的叙事格局,寻求在内容、形式与价值层面的深度融合。

正是在这样的思路下,《陶侃:荒天展翼任翱翔》一文创新视角,讲述陶侃的入世之路和成功秘籍,充满传奇色彩。陶侃是晋代著名军事将领,最早一位入驻岳麓山的重量级名人,结庐“杉庵”以居。文中讲述陶母“截发筵宾”、“毁家”待客,陶侃冒雪百里外求医、拜谒壮武郡公、八王之乱、长沙平乱,以及陶侃射蟒等民间流传的典故和传说。

从《佛树因何结儒果》到《罗典、欧阳厚均及曾国藩的师生情》;从《江天暮雪的打开方式》到《爱晚亭:停车坐爱枫林晚》,本书叙述自然流畅,故事生动感人,语言诙谐幽默,文字跳脱轻快,让学术思辨与诙谐幽默交相辉映、深厚文化与轻盈表达互为表里。作者构建起一种古今对话的表达路径,赋予历史文化以当代的“潮感”,有效地增强了内容的扩张力、可读性和吸引力,形成别具一格的书写和叙事。

▶ 感悟:历史情怀与时代精神的共情 ◀

作者通过对历史事件、历史人物、古代诗词及遗留下来的亭台楼阁的解读,形成一组文化链条,提出了许多新颖大胆的新观点,让历史“复活”,传统意象焕发出跨越时代的生命力。从而,带给读者深切的感受和体悟,进而生发出家国情怀,实现历史情怀与时代精神的共情,使文化认同的温度,成为连接古今情感的桥梁和纽带。

在道法源脉梳理上,作者尝试有效介入历史与现实的方式,选择一种跨越时空的历史议题,往时间深处打捞真相。如岳麓山佛道儒的探讨,如岳麓书院的渊源,如朱张会讲的思想辩论,如云麓宫道教徒的积极介入俗世,如湖南的科举与人才等,多种因素交织在一起,相互作用和影响,构建起湖湘特有的精神气质和文化磁场。

在人物风骨刻画上,作者用一颗好奇之心去发现人物背后的故事,揭示思想的来处,在古人的人生际遇与所思所想中寻找与今人同频共振的共情点。如写杜甫岳麓山采药的生命最后时光,写韩愈独宿岳麓两寺的惆怅和无助,写“千万孤独”的柳宗元于望湘亭的惶恐不安,写“夜归人”刘长卿“来往落湘沅”的沮丧,写岳飞由湘入赣途中写下荡气回肠的《满江红》,写文天祥“游子下潇湘”的一身傲骨和一腔正气等等,均为读者送上一场诗意的文化盛宴,实现文化濡染的社会功效,避免文化差异带来的审美偏差和肤浅误读。

无论是解析岳麓山的诗词楹联,还是描绘岳麓山的古旧建筑,作者既引经据典,又打破历史视角的藩篱,拨开历史的层层迷雾,去探究背后关联的古人和轶事,发掘岳麓山所承载的历史和文化,营造出历史的在场感,以跨越时空的情感力量叩击人心。这背后是作者深厚的生活积累和文化素养,对儒学、道学、佛学的深刻领悟,对历史和人性的深入诠释,展现出广阔的视野和博大的胸怀。

《千年弦歌》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历史文化散文佳品,立意高远、结构严谨,语言流畅生动,饱含激情、富有诗意,不时有警言妙语散布其间,具有很强的可读性、思想穿透力和艺术感染力。既深入挖掘了湖湘文化一脉相承的精神内核,又生动体现了岳麓山千年文脉与新时代的同频共振,让古老文化在与心灵的共鸣中得以焕发新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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