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芳

读马伯庸《桃花源没事儿》总给我种有迹可循之感，字里行间并不是简单陈述和牵连，带着巧思的伏笔、角色动作细微的变化以及人物言语上的微弱差别，仿佛都是最后矛盾爆破的导火索，只需稍稍注意，前后思索、复盘、串联，结局的明朗都不会是一场意外，这大概也是国人固有的一种稳妥和中庸。

谈回到故事，守着每月二两三钱道禄的桃花源俗务道人玄穹，因遇财呈劫和明真破妄的命格而入道，月俸之外，只要发横财，必遭天雷劈下，为着快些升迁涨薪，他只能偏安一隅，一步一个脚印地守着安民之责，白天忙着解决妖怪们鸡毛蒜皮的小事，晚上再勤勤恳恳处理琐碎的道门文书，口中常常念叨“不沾大因果，攒点小功德”。

这样一个命格寒碜、法力低微的社会底层工作者，看似没什么大抱负，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却在桃花源波云诡谲的局势当中，以孱弱身躯力挽狂澜，解民于倒悬，还秘境以安宁。反观，另一个同样谈命运不公的云天真人，根骨资质俱佳，无族无势，受制于家境、财力的不均，晋升之途坎坷，却做着与穷酸道士截然不同的选择，以致最后命运走向也全然不同。

云天更像当今社会中一类有才能、抱负，却没有背景的人物，利用钱财在人际关系中转圜，周身雍贵奢华，获得晋升机会。当钱权交易反复发生、运作，仕途更加顺畅之时，这种处事方式也就异化成了一种行为逻辑，即无钱不权、无权不钱。最后，利欲熏心的他，妄图将桃花源全境变成蜃气弥漫的死地，以换取自己的一路高升。

两个可谓之相同出身背景的道士，故事最精彩的一幕发生在终极对决的质问之上。

云天问，“这么聪明一个人，为何不能看清形势呢？”

玄穹质问，“您贵为道门护法真人，为何还要搞这些戕害苍生的鬼蜮营生？”

前者以迷雾点津者姿态责怪对方的愚钝、守死理、不肯变通；后者则心怀苍生企图将其扳回正道。籍籍无名的穷酸小道玄穹，带着双重命格，提不上什么鸿鹄之志，更不论什么平步青云，却是在大是大非面前最坚定的信念者，并在“风暴”席卷来临之际，毫不动摇地挡在大众跟前，高呼道：“只不过你所要破坏的，恰好就是俗务道人所要守护的东西”。这是在困顿窘迫生活间、幽深莫测职场中、以及波折无奈人生里沉浮着的、挣扎着的小人物，在电影中或许只配当做没有一句台词和神情的移动“背景板”，却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发挥了自己的作用。

神魔一念间，我想，玄穹的舍生取义之举是坚定信念者所喷发的信仰之力，更是身为普通人在千钧一发所闪耀的人性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