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官清

用了近两年的菜锅，今天在炒菜时突然有了砂眼，漏的菜汤在火苗上哧哧着响。看着用顺手却立马要报废的菜锅，不由使我想起当年走村串户的补锅匠。

手里摇摆着一串铜片发出清脆声，伴着“补锅啦——”悠长粗犷的叫喊声，打破了山村宁静的早晨，补锅匠一头挑着风箱、烟煤和一把草烟，另一头是装有火炉、碎铁片、坩锅、铁夹等工具的担子，在生产队队屋坪场上一落担，社员们立马从屋里的犄角旮旯拿出大小不一，有漏孔、裂缝的铁锅，把补锅匠团团围住。

只见他架起风箱，摆好火炉，倒烟煤、放坩锅、插碎铁、拉风箱。呼呼的火苗舔着坩锅红堂堂……补锅匠摆弄工具的手势、神态，牵着我们几个小伙伴的眼球转动。煤烟升腾在霞光中缀花织锦，欢声笑语在春风中碰撞——热烈、和谐、温馨。

“坩锅铁水红映映，补出的铁锅亮晶晶——”补锅匠不由自主地用花鼓戏唱腔哼了起来。音调不很准确，但表情做得很到位，一副知足、满足的样子。手拉风箱的动作十分吻合哼唱的节拍。烧得火红的火炉煤块和铁片下，映着他那满是灰尘的面容。

正当我们几个小伙伴看得入神时，补锅匠拍拍我的肩膀说：“小相公，帮忙拉拉风箱，你家补的锅不收钱。”我高兴地抓住风箱把，转头对他说：“车走车路，马走马道，工钱照送，帮下忙是应该的。”“有劳有酬情谊久，有劳无酬会成仇；师有师德，官有官德，我们手艺人也讲究个艺德。”补锅匠口气坚定。“那你收我做徒弟好不好？”我认真地问。他一听，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对我说：“世人都晓得‘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小相公正是读书的年龄，要读出个好人品好才干来，将来好找对象。”说完就哈哈笑起来，坪场上的人们也都笑了。我的脸羞得红红的，但手拉的风箱更带劲了。

只见补锅匠吐了把口水在手板上抹了抹，左手掌中拿着一块用石墨、陶土掺合缝制的指厚的布垫。右手抓起铁夹夹起小坩勺，从火炉中的坩锅里舀出一勺滚烫铁水倒在布垫中，对准锅中漏洞一摁，软绵火红的铁水珠穿孔而过。他右手即刻放下铁夹坩勺，抓起早已准备好的用布条卷成比手指还粗的湿布桐，对准铁水珠用力一捂，铁水珠平平稳稳镶嵌在锅孔面上。一时间，星火闪闪如流星划过天际，水汽和火光笼罩着他灰蒙蒙的脸。是艺都有巧，补锅的工艺巧就巧在舀铁水，摁铁水和捂铁水的分秒之间——快、稳、准！

接着，他立即拿起竹刷把，在装满水的水盆里蘸上水，在补的铁锅处里外都刷上水，让铁锅冷却下来。然后用砂轮或磨刀石在锅的补丁处反复打磨或推磨，摩擦间发出的声音很有钢性且悦耳动听。最后他端起铁锅认真看了又看，放下来用指面在补丁处摩了又摩，直到补丁处亮亮堂堂没有一丝破绽为止。

如今，虽然补锅匠已经退出乡村舞台，但当年补锅的场面已成为人们心上的乡愁。人生好味数乡愁，回味无穷品春秋……我想，补锅匠能把有缝有洞的旧铁锅恢复如新，愿人们也有补锅匠的巧思和巧手治好生活中的漏洞和创伤，把每天都打磨得光鲜亮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