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茜
周末午后,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咖啡馆的每一个角落,温暖而宁静。我选了靠窗的位置,友人推门进来时,眉宇间凝着层化不开的倦意,像熬过漫长冬夜的人,脸上还挂着未融化的霜雪。我们许久未见,彼此对视,无需多言,那份沉重已悄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她指尖摩挲着咖啡杯沿,声音轻得像羽毛:“我爸走了。”那个曾如山岳般挡在身前、似深海般藏着包容的男人,如今只在记忆里呼吸。846天的抗癌路,像场没有硝烟的拉锯战,全家都是披甲的兵,而父亲,始终是冲在最前的那一个。
为了就近照料,他们在上海医院旁租了房子,把日子过成了持久战。第一次化疗后,父亲的头发如秋叶般纷纷落下,那一刻,她的心仿佛也被秋风扫过,留下了一片荒芜。然而,即便是在这样的时刻,父亲依然保持乐观,那是一种对生命的执着,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那段日子,她自己也经历着人生的翻页——怀孕、生子。小儿子在疫情里降生,两个月大时才第一次见到外公。那是怎样的一种相见啊!小生命在襁褓中睡得安稳,父亲枯瘦的手(血管像老树根般凸起)轻轻抚摸着他稚嫩的脸庞,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期许和不舍,仿佛要把这辈子的疼爱,都揉进眼里。
每次她独自从家往上海赶,父亲总是早早地等在地铁口,手里攥着热乎的早饭,像她小时候放学回家那样。那一刻时光会倒流,她还是那个蹦跳着扑向父亲的小姑娘,身后的世界简单得只有蝉鸣和晚霞。
这样的往返持续了一年,从家到上海的路,不知疲倦,只要终点有父亲在。
抗癌第372天,父亲出院了,精神状态很好,全家人都以为雨过天晴。没想到,一个月后,疼痛卷土重来。她带父亲去医院复查,结果显示各项指标都低于正常值,医生叫停原先的治疗方案。
二次住院的父亲身体越来越虚弱,疼痛如影随形。父亲一辈子爱干净,哪怕虚弱得举不起杯子,也要每天挣扎着刷牙、擦身。“人活着,就得有个精气神。”他说这话时,眼神亮亮的。直到预感到大限将至,他仍撑着换了身干净衣裳,静静躺回床上。全家人围在床边,攥着他的手一遍遍唤,他却笑了,气息微弱却清晰:“我够本了,让我走。”
整理遗物时,她在父亲手机相册里停住了——全是她的照片。下地铁台阶的背影,进病房时的侧影,挥手说“下周见”的瞬间……原来每次她转身离开,总有双眼睛悄悄追着。那些被偷拍的瞬间,藏着一个父亲说不出的牵挂。
说到这,她哽咽着顿了顿,抬头望向窗外:“我总觉得他变成了星星,在天上望着全家人。”她要带着这份惦念认真过完每一天。终有一天,她会老去,然后再与父亲团聚,说一句:“爸,我来陪你了。”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想消解她心中痛失至亲的悲恸。时间在这一刻盘旋,生命之歌在耳边响起,我知道,那是对生命的珍惜与热爱,是对逝去亲人的无尽思念与不舍。原来生命的告别从不是终点,那些藏在细节里的爱,会变成风、变成光,变成岁月里反复回响的歌。
就像此刻咖啡馆里浮动的香气,就像父亲留在地铁口的早饭,就像婴孩脸颊上那轻触的温度——这些碎片拼起来,便是生命最动人的模样。
好好活着吧,珍惜每个当下,就是对生命最好的应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