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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8月29日

风叩柴扉秋未深

○ 包元安

早晨起来,推开柴门,“吱呀”一声,几片黄叶已静静卧在台阶上了。俯身刚要细看,一阵风贴着地皮溜过来,像只无形的手,轻轻撞在柴扉上,“笃”地一响,又倏然没了踪影。我蹲下身捡起一片叶子,叶脉尚清晰,边缘竟已枯黄了,叶心还隐隐泛着些青,仿佛刚刚褪去青涩,就沾染了第一缕憔悴。捏着叶柄,指尖便沾上了一抹凉意。

天空很高,蓝得清透。阳光明晃晃照着,只是褪去了夏日的灼热,落在身上时,分明添了几分凉意。草尖上露珠未干,亮晶晶地悬着,每一粒里都凝着未散的清冷。

邻居老伯扛着锄头路过门口,瞧见我手中叶子,咧嘴笑了:“这风啊,又来敲你家的门啦?”他指了指柴扉,“前几天就听见了,‘笃笃笃’‘笃笃笃’……像有急事寻你似的。”话音未落,风又远远来了,树梢哗哗响,如翻动一本厚书;接着掠过田埂,卷起几缕微尘,到了跟前,又是“笃”的一声撞在门上。撞罢,风便滑走了,柴门兀自轻晃,细碎地呻吟着。老伯眯眼望着风去的方向,忽然问道:“南瓜收了没?怕是快下霜了。”我摇摇头。他指点道:“趁日头好,摘了吧,晒晒更甜。”说完,扛起锄头摇摇晃晃走了,身影慢慢消融在田埂尽头,人已走远,那几句关心的话,仿佛还热乎乎地留在耳边。

忽听“笃笃”两声,比方才更清晰。抬头看,邻居家小孙女站在门外,小手攥着一把野花,歪着头,眼睛亮亮地瞧我:“爷爷说,风在敲你家的门呢,风是不是想找你玩?”我笑着接过花。花瓣细小,淡紫色,花蕊里还凝着露水,湿漉漉的。女孩蹦蹦跳跳跑远了。我坐回去,手里捻着稻草,耳边是风吹过篱笆的窸窣声和草里的虫鸣,心里头不知怎么,竟慢慢静了下来。

风来得更勤了,一次一次,来叩门。它叩着柴扉,叩着田野,叩着所有东西。风来叩门,不只是想穿过屋子;它叩着那摇摇晃晃的门板,也叩着人心底里那扇看不见的门——原来时光并非轰然老去,就是这样,被温凉的风一下一下轻叩着,不动声色地,把人引进了另一个季节的门槛。

我慢慢站起身,背倚着柴扉。这扇门,年年如此,风来了它就响。那声音虽轻,却是时辰的脚步。它在说,秋还浅,可它已经悄悄站到门外了。

风又来了。远处树梢沙沙响,掠过田埂,卷起几丝尘土,轻轻撞上柴门,“笃”一声,又滑开了。我望着风消失的地方,田地里一片寂静,仿佛万物都在屏息——秋的步履,正轻轻敲着人间的每一扇门,提醒我们:暖意尚未散尽,凉气却已悄悄爬上指尖,如同那几片最先飘落的叶子,预告着大地将要缓缓翻过它无声的一页。

日子似柴扉上那被风剥蚀的木纹,无声无息间,霜痕便漫上了南瓜。风年年执拗地拍打这扇门,那微弱的叩击,是时光蹑足行过窗下的轻响——它在门扉上留下印痕,亦在人心上叩出回音:原来我们并非骤然老去,是被无数个这样微凉的“笃笃”声,悄然推送着,翻越了生命中一道又一道无声的田埂。

这扇柴扉,年复一年,总在风里应声而响。那微弱声响里,季节的跫音已然踏至门前——秋的浅影,已悄然立于门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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