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 忠
抗美援朝经过5次战役的较量,战争双方的军事力量趋于均衡,战线相对稳定。1951 年6月,“联合国军” 和南朝鲜军投入战场的兵力,已由志愿军入朝时的42万人增加到 69 万人,其中美军 40 万人,南朝鲜军 23 万人,英国、法国、加拿大等国军队 6 万余人。中国人民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总兵力分别增加至 112 万人、34 万人。志愿军和人民军虽然在兵力上占据优势,但在技术装备上明显处于劣势,“联合国军” 在战场上拥有飞机 1670 架,舰艇 270 余艘,坦克 1130 辆,迫击炮以上各型火炮 3560 门。而志愿军和人民军在战场上仅有少量飞机和坦克参战,火炮在数量上、质量上也处于劣势。美军除掌握制空权和制海权外,其地面部队火力、机动能力也是志愿军和人民军完全不可比的。
中国人民志愿军在 1951 年的夏秋防御作战中,虽然取得胜利,但付出的代价是很大的,主要是在敌人密集的炮兵、坦克、航空兵火力的猛烈轰击下,志愿军依托简易的野战工事,很难做到有效地保存有生力量,进行持久地防御作战。敌人无论从天上还是地面,总是把成吨成吨的炸弹往我军阵地上倾泻,说我军阵地土翻三尺、寸草不生绝不是夸张。那时候我军阵地最好认,哪座山头、哪块高地光秃秃的,那里就准是我们的阵地。在这种情况下,要保存自己、守住阵地,而且要大量地消灭敌人是极不容易的。
为了提高生存能力,志愿军战士们在战斗实践中不断地改进阵地工事。在反击敌人的夏季攻势中,志愿军第 47 军 140 师的战士在阵地堑壕壁上挖了一个洞,俗称 “猫耳洞”,炸弹爆炸时,只要不在洞口即能躲过杀伤,但炸弹达到一定的密度,藏在洞里仍然难以幸免。于是大家就把洞口往里挖,但重磅炸弹产生的冲击波仍然能够伤人,于是再拐九十度弯往深里挖,这样炸弹就很难直接杀伤人了。有一次,一个班的两个洞一个左拐一个右拐,恰好对接连通,形成了U 型小坑道。敌人轰炸时,战士们就进去隐蔽,敌人步兵进攻表面阵地时,战士们冲出去杀伤敌人,这样一来具有作战功能的坑道初具雏形。这种由战士们创造出来的初级工事,在敌人炮兵、航空兵的猛烈火力袭击下经受了考验,对保存我军有生力量,保证防御的稳定性起了明显的作用,证明了它是劣势装备的我军同优势装备的敌人作战的一种好方法。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对此极为重视,亲自钻进坑道视察,称赞是个了不起的 “发明创造”。1951 年 10 月,志愿军司令部发出指示要求在全军推广,一个全军性的挖洞热潮便在志愿军的防御阵地前沿迅速开展。
构筑坑道工事,刚开始时志愿军战士们既缺乏机器工具也缺少技术,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双手,挖坑道的十字镐都由长磨到短,由短磨到秃,最后磨成铁锤一样的铁块,可见其艰苦程度。运渣土没有车子,就给炮弹箱安上几个轮子;洞里没有灯就点起松树油,白天在洞口用玻璃片或金属向洞里反光;工具实在不能用了,就自己砌起铁匠炉锻造。战士们的手先是打起一个个血泡,然后渐渐地结成一层层老茧。经过志愿军全军指战员艰苦卓绝的奋斗,一个以坑道工事为骨干、支撑点式的防御体系逐步完成,坑道工事成为能打、能防、能机动、能生活的完整体系。
1952 年 11 月,47 军第二次开到临津江前线,139 师 416 团的战斗任务是在临津江西岸打守备战,小规模地出击敌人,开展冷枪冷炮运动。6 连 1 排排长尉志荣安排付云清去团里学习打坑道技术,回来后再把技术教给大家,以加快完成上级交给的构筑坑道任务。1 排的工作任务是负责将所修的坑道打通到连指挥所所在的坑道,这样全连的坑道就能连成一片,构筑一个地下钢铁防御阵地。1 排的很多战士出生于北方,连岩石都没有见过,更别说打钢钎、放炮、取石头了。湘西州凤凰籍战士田腊富、付云清、王大彬,以及常德籍战士李广福和战士陈某某等,从小就爬大山、钻山洞,帮父母在山里挖为躲避土匪抢劫而藏粮食的洞窖,挖洞技术轻车熟路。但打坑道构筑工事这门技术性很强的活对于北方战士并不容易掌握,不管是撑钢钎,还是抡大锤,不仅仅个人技术要熟练、体力要好,更要讲究配合,稍有犹豫就会发生事故。有一次,田腊富亲眼看见一个撑钢钎的战士不小心脱手,被铁锤砸掉了下巴,从那以后,全排的撑钢钎活计就由尉志荣和付云清去做。
1953 年 1 月,当时正值严冬季节,天寒地冻,冰厚雪深,气温在零下 20 ℃至 30 ℃,冻土层达 1 公尺,广大指战员都以忘我的劳动,昼夜突击施工,想尽办法完成任务。施工用的炸药缺乏,就拆卸敌人投掷的未爆炸的炸弹挖取,没有工具,就利用炮弹皮等废铁自行制造。由于工期非常紧张,师里要求 416 团想方设法,加快构筑坑道工事进度。6 连开展比赛评先活动,每天公布施工进展情况,激励鼓舞战士们,1 排每天分为三班,每班工作 8 小时,昼夜不停工作。虽然非常辛苦劳累,但大家人人干得热火朝天,1 排的湘西战士多,技术熟练,每天挖掘进度总是名列前茅。一天早上排长尉志荣带着付云清、田腊富等人去换班,尉志荣打了一会儿钢钎,就叫付云清去看坑道挖掘的方向对不对,付云清出洞口仔细检查了一遍,感觉方向没有问题,又回到坑道里继续工作,不一会儿,连部通讯员传达命令要尉志荣去连部开会,尉志荣把手中的钢钎交给付云清,让他带领大家继续挖洞。
尉排长走后副班长李广福进坑道检查工程进度和质量,他觉得坑道口窄了点,要田腊富把坑道口扩宽一点,这时候整个坑道已经挖了近二十米,王大彬、付云清等人在坑道最里面施工。正当田腊富按照李广福的要求扩宽坑道口时,前沿阵地上进行冷枪冷炮战斗的战士被空中巡逻的美军飞机发现,遭到敌机轰炸,敌机扔下的炸弹正好落在田腊富他们施工的坑道口上,把坑道口炸塌十多米,坑道里正在工作的五个人全被困洞里,与外面隔绝。由于情况系突然发生,洞内一片漆黑,大家都紧张,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时李广福站了出来,安慰大家说外面的战友一定会积极营救我们的,我们决不能失去信心,听到副班长这么说,大家又振作起来,找到灭掉的桐油灯点上亮,继续工作。桐油点完后,就点分发的冻疮膏继续作业。后来,坑道又被敌人的炸弹震塌了,石头和尘土砸了下来,站在田腊富身边的李广福被滚下的石头砸倒在田腊富的身上,田腊富也被几块大石头压断了腿,双腿钻心的疼痛。他在漆黑的洞里想尽办法也无法抽出自己的双腿,他用力扒开身上的泥土,一边呼唤着李广福的名字,一边用手到处摸,只摸到李广福失去生机的躯体,不一会儿,田腊富就感觉不到李广福的呼吸声了。坑道里垮了好几段,付云清、王大彬等三人被困在坑道更深的地方。
坑道被敌人炸塌后,外面的战友立即开始救援。田腊富离洞口不远,能听到战友们用铁镐和铁锹挖掘时碰到石头发出的声音,但他们挖着挖着又挖偏了,双方无法取得联系。就这样,他们被困在坑道里六天七夜。坑道里只有枪支弹药,没有水,也没有任何食物,生存条件非常恶劣。疼痛、饥饿和寒冷折磨着他们,饿得实在受不了就撕棉衣里的棉花吃,没有喝的,就用手接尿喝,后来尿也没有了,就用舌头舔石壁和地下的湿气。到后来,田腊富因为极度虚弱和疼痛晕厥了过去。他们在坑道里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就在他们近乎绝望时,终于一丝强烈的光线射了进来,外面奋战几天几夜的战友,终于打通了生命通道,几人得救了……
他们后来才知道外面的战友为了救他们,又牺牲了三名同志。田腊富伤得很重,左脚的膝盖骨被石头砸碎了,先被送到师医院治疗,后又转移到军医院治疗,由于没有明显的好转,最后被送回祖国治疗,在长春第 18 陆军医院治疗了大半年。付云清等三个没有受伤的战士休息一段时间后,很快投入新的战斗中。他们五人被 47 军授予 “坑道五勇士” 称号,荣立集体二等功。付云清等三人后来还到全军去作巡回报告。“坑道五勇士” 的英雄事迹传回国后,全国各地的青年学生纷纷给他们写信、寄慰问袋,付云清代表 “坑道五勇士” 给他们寄了许多照片。由于战斗紧张,只写了一封回信表示感谢。
田腊富在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后回到湖南,先到湘潭五荣楼学习半年,再到长沙大托铺学习文化,1962 年精兵简政时回到农村务农。付云清后来被送到师教导营学习半年,作为干部培养,部队回国后,为了照顾家里的老母亲,他主动要求复员,回到凤凰家乡当了民兵营长。田腊富、付云清都说:“相比那些牺牲在朝鲜战场的战友们,我们能够回到家乡,就是一种非常大的幸运了。看到国家越来越好,人民的日子越过越幸福,觉得我们在朝鲜战场上流血流汗、奋勇杀敌是值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