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海清
搬家,是告别也是奔赴,于我而言,更是串联起人生重要节点的深刻印记。每一次打包与迁移,都藏着岁月的温度与生活的馈赠。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我中师毕业,分到凤凰县古冲小学任教。村小坐落在村寨中央,七个班、八位老师,铃声裹着孩子们的朗读声,能飘进每一户村民家。我爱人早我两年到这儿,带学前班,讲课嗓门高,精气神足,老远都能听见她领着孩子念儿歌。
我老家高洞离学校十多里地,每天早出晚归。巧的是,我家、她家、学校正好在一条线上,她家就在中间。最初我俩都是“走教”,我抄近路总得经过她家,一来二去便约着同行,放学路上总有说不完的话,欢声笑语洒了一路,两颗年轻的心也慢慢靠在了一起。
我们是国庆节结的婚,没请婚假,没办酒席,她连件婚纱都没穿。教室旁边那间瓦房套间,就是我们的家。四间房,主卧、客房、客厅、厨房都齐了,就是下雨时屋顶总漏雨,我们得把家里的脸盆、提桶都找出来接水。可即便这样,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满是烟火气。
在这个小家里,我们迎来了儿子。那天正好是开学报名,我揣着满心欢喜去学校,学生们见我笑得合不拢嘴,围着问个不停。我干脆掏出喜糖,给每个孩子分了一颗,把这份喜悦分享给了整个校园。在这儿住了四年,岳母过来帮着带孩子,我们一边守着学校里的学生,一边顾着自己的小家,和村里人处得像自家人。我还经常去参加学区的朗诵比赛、教学比武,日子充实又踏实。
四年后,我调到了新场中心完小,离古冲村小十多里地,搬家成了必然。成了家,有了老人孩子,家当也多了,搬家哪是容易事?那天我请了亲戚、同事帮忙,没想到村里好多人听说了,也主动赶来搭把手。木柜、沙发、电视,一件件往车上搬,他们拉着我的手反复说“常回来看看”,我鼻子一酸,只能使劲点头。
学校在教学楼一楼给我们安排了三间房,厨房、客厅、主卧都有,还在走廊上临时搭了一间。屋后有个和房子一般高的坪坝,像堵墙,上面的樱树枝繁叶茂,把屋子遮得暗暗的,大白天都得开着灯。后来爱人也辞了古冲的工作,过来陪我。就在这儿,我们迎来了女儿。记得那天黄昏,我还带着爱人、儿子在操场放风筝,夜里新生命就降临了,给家里添了更多笑声。
在完小的四年,我教了一年五年级、三年六年级语文,还当班主任和语文教研组长。就这样过了四年,我调到了新场中学,教语文和政治,最多的时候带三个九年级班、一个肄业班,还当班主任,一天到晚围着学生转。
从完小到中学就1.5公里路,可家当越搬越多,照样累得够呛。搬家那天,完小的老师都来了,搬上搬下忙个不停,还放了礼炮欢送我们,噼里啪啦的,像过年一样热闹。我们住的三楼瓦房靠着路边,教室就在马路对面,过个天桥就到。在这儿教了六年,送走了七个毕业班,每个学生的名字,我都清清楚楚记在心里。
再后来,我调到了城里工作。刚进城那会儿,真是难,“举步维艰”一点不夸张。没自己的房子,找房、看房、租房,成了每天的烦心事。后来和爱人商量,把这些年攒的钱都拿出来,再贷了点款,总算买了套房。又要搬家,这次扔了不少东西——十几蛇皮袋的书,好多被老鼠咬得不成样,只能当废品卖,现在想起来还心疼;木柜、沙发搬了好几次,边角都磕破了,有的实在用不了,就扔了,有的舍不得,拉回了乡下老家。搬家那天,拉进城的东西比以前少,可新场中学的老师们还是来了,还放了礼炮,笑着打趣“这下成城里人了”。
在城里安了家,我和爱人特意补拍了婚纱照。镜头里,她笑着,眼里满是甜。家里添了新沙发、新衣柜、新餐桌,看着就暖。住了十多年,前两年好好装修了一番,又得挪家具、搬书。幸好有个地下室,东西往那儿一放,书用塑胶桶装着,总算保住了。阳台上种了月季、绿萝,没事浇浇水、剪剪枝,日子也有了点闲情逸致。今年年初,儿子儿媳就在这儿办的婚礼,新房收拾得亮亮堂堂的,看着就暖心。
如今,儿子儿媳也买了新房,要建自己的小家了,我由衷地为他们高兴。回头想想这一次次搬家,累是真累,东西坏了也可惜,可那些漏雨的夜晚、学生的笑脸、大伙帮忙的身影,都刻在了心里,成了抹不去的暖。
这些年,因工作换了不少岗位,兜兜转转,最踏实的还是现在的日子,不用再为搬家操心,不用再反复折腾。这份安稳,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