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首市雅溪中学2411班 张秀灵 指导教师 鲁娟

蝉鸣是盛夏的标点，从黎明缀到星夜，把日子拉得又细又长。老院的青砖缝里渗着潮气，梧桐树叶在日头下卷成小筒，唯有井台边的青苔，还倔强地泅着一片湿绿。

我总在午后搬张竹榻搁在廊下，看阳光穿过葡萄架，在青砖地上绣出晃动的花纹。架上的葡萄还青着，像一串串攥紧的小拳头，倒比熟透时多出几分生猛的劲儿。祖母坐在竹榻另一头择菜，银簪在鬓角处反射出细碎的光，她说：“天儿越热，菜根越实诚。你看这豇豆，晒足了日头才脆。”

井绳在轱辘上磨出深深的沟痕，提水时总发出“吱呀”的呻吟。看井水带着凉意翻涌上来，桶壁瞬间凝满水珠。祖父把西瓜浸在井水里，过两个时辰捞上来，用菜刀“嘭”地劈开——红瓤嵌着黑籽，像撒了把碎星子。汁水顺着手腕往下淌，滴在青砖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

某个午后忽然起了雷，乌云像被打翻的墨汁，在天上晕开大片阴影。蝉鸣戛然而止，空气闷得像团湿棉絮。我和祖母忙着收晒在竹竿上的干辣椒，忽然看见檐角的蛛网在风里摇晃，一只蜘蛛正拼命往蛛丝中心爬。“它在护卵呢。”祖母抬手接住一片被风吹落的葡萄叶，“再大的雨，总有东西要护着。”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打在葡萄叶上噼啪作响，倒像是给盛夏敲起了鼓点。

雨停时天边挂着彩虹，葡萄叶上的水珠坠成水晶帘，折射出细碎的光。井台边的青苔吸足了水，绿得能掐出汁来。祖母弯腰拾起被风吹落的青葡萄，放在竹篮里：“泡在酸梅汤里，能解秋燥。”她的白发沾着草屑，袖口被雨水打湿了大半，可眼里的光，比彩虹还要亮。

后来我在城市的夏夜里，总想起老院的葡萄架。空调风再凉，也吹不出叶隙漏下的光斑；超市的西瓜再甜，也少了井水浸过的清冽。才明白盛夏从来都不是日历上的节气，而是井绳磨出的沟痕，是祖母鬓角的银簪，是青葡萄在酸梅汤里慢慢舒展的纹路。那些藏在燥热里的温柔，那些被蝉鸣包裹的等待，早就在多年前的午后，随着葡萄架的影子，悄悄地刻进了生命的年轮。而那些关于盛夏的记忆，也正如窖藏的酸梅汤，在岁月里越沉越浓，抿一口，全是光阴的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