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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9月23日

向下扎根 向上活着

—— 读余华《活着》

黄文渊

合上书,窗外正下着雨。福贵和老牛的身影在眼前晃,心里涌起一股热辣辣的东西,不是悲伤,更像是一种确认——关于人该怎么活着的确认。

余华笔下的福贵,一生如浸苦海。

从地主少爷到赤贫农民,气死父亲,送走母亲,失去妻子家珍,儿子有庆献血而死,女儿凤霞难产去世,女婿二喜被水泥板夹死,孙子苦根吃豆子撑死。最后,只剩他和一头同样年迈的老牛,在田埂上缓缓走着。

但他还在活着。不是苟延残喘地活,是认了命却不认输地活。

福贵的韧性,不是英雄式的,而是土地式的。

他不呐喊,不反抗,甚至不追问“为什么是我”。他只是接住命运给的一切,好的坏的,照单全收。哭过了,埋了人,擦把脸,继续下地干活。

这种韧性,源于对生命本身的确信。活着不需要宏大理由,活着本身就是理由。就像土地,被犁铧翻开,被脚步踩实,被雨水冲刷,来年春天,照样冒出绿芽。

我们这代人,活得太“精致”了。要意义,要价值,要情绪稳定,要工作生活平衡。受一点委屈,就觉得天地不公;碰一点挫折,就想全盘放弃。和福贵比,我们的苦太薄,我们的韧太脆。

工作中,常听人说“扛不住了”。

工作压力大,加班频繁,领导苛责,同事摩擦……每个都是理由,每个都足以让人想逃。我也是其中一员。常觉得累,觉得倦,觉得为什么偏偏总是我。

读福贵,他让我感到羞愧。

他不是扛住了,他是根本就没想过“扛”这个动作。生活来了,就接着。就像雨滴在大地上,不分大雨小雨、急雨缓雨,它只是接住,然后让水渗进去,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工作是什么?是现代人的土地。我们在上面耕耘、播种,期待收获。但土地有肥有瘠,年景有好有坏。福贵教会我:别抱怨土地,去熟悉它的性子,顺应它的节奏,一年一年地种。

摔倒了,就爬起来。磕疼了,揉一揉。工作做砸了失误了,总结教训再来。领导批评了,对的改错的忘。同事摩擦了,该沟通沟通该忽略忽略。

人是很皮实的,反复摔打搓磨中,我们都能长出老茧。这老茧不是心死,是保护层,让里面的肉心还能热乎乎地跳。生活更是如此。

现代人焦虑多,为什么?因为选择多,退路多,反而承压力变差了。福贵没得选,只能硬扛,反而扛出了惊人的韧性。

人们总想逃避痛苦,追求永远快乐。但生活本质是苦乐参半的。拒绝苦,也就拒绝了乐的深度。像福贵,失去了那么多,但他记忆里的温暖瞬间——家珍的包容、凤霞的笑、有庆的乖、苦根的淘气——这些微光,支撑他走下去。他不是不痛,是痛过了,还能记得甜。

当下生活中,我们也要学会这种“记忆韧性”。工作再累,记得下班时一碗热汤的暖意;压力再大,不忘朋友一句问候的治愈;日子再平凡,珍惜家人安稳相伴的珍贵。

存储这些微光,它们在艰难时刻会照亮你。

福贵最后与老牛为伴,他给牛起名“福贵”,对着它唠叨往事。这不是孤独,这是一种圆满。他接受了所有失去,带着记忆活下去。他与命运达成了和解——不原谅,不忘记,但继续向前走。

这种和解,是现代人缺乏的智慧。我们总在对抗:对抗年龄,对抗压力,对抗焦虑,对抗平凡。

对抗消耗了大量能量,反而让人无力好好生活。

福贵教会我:接受不是认输,是腾出手来抓住真正重要的东西。

工作中,接受某些失败不可避免,反而能更专注过程;生活中,接受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反而能更珍惜那一二分的甜。

读《活着》,常想起老一辈人。

我的外公,经历过动荡、饥荒、贫困。他很少忆苦,只是常提醒我们“吃饱饭,就是福气”。他身上有种沉默的坚韧,像老树,皮糙了,根深了,风吹雨打,默然屹立。

我们这代人,活得更软更薄。不是缺点,是时代使然。但我们可以选择向下扎根,让自己活得更皮实些。

如何扎根?

工作时,少想“喜不喜欢”,多想“该不该做”。做完了,成了经验;砸了,成了教训,都是收获。

生活中,少计较“公不公平”,多感受“实实在在”。一餐饭,一杯茶,一场好睡眠,一个拥抱,都是滋养。

遇到挫折,告诉自己:摔一跤没事,站起来就是。疼了没事,哭过就好。垮了没事,睡一觉再挺起来。就像福贵,一次次被命运摁进泥里,又一次次抬起头,喘口气,继续活。

《活着》最震撼我的,不是福贵多苦,而是他苦到最后,心里还留有柔软。就像贫瘠的土地上,生长出灿烂无比的向日葵。

他买下老牛,是因为“看它可怜,像自己”。他念叨着亲人的名字,仿佛他们从未离开。他甚至还能在阳光下眯着眼,哼起旧日的歌谣。

这是一种极高的生命境界:历经磨难,不失本心。

我们或许无法避免摔打搓磨,但可以主观选择如何对待伤痕。让伤痕成为铠甲,而不是枷锁;让记忆成为力量,而不是负累。

活在当下,工作再忙,别忘了为什么出发。生活再累,别丢了对美好的感知。压力再大,也别失去哭和笑的能力。

像福贵一样,认了生活的硬,但不放弃内心的软。这才是真正的韧性——不是变铁石心肠,是心怀温暖,继续前行。

雨停了,窗外树叶发亮。

福贵和他的牛,仿佛就在眼前。一个老人,一头老牛,拖着长长的影子,走在夕阳里。

那一刻,荒凉又丰饶。

活着不需要答案,因为,活着本身就是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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