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 白
幼时家贫,很少吃到月饼,但知道月饼是圆的,与月亮有关。
记得有次从外婆家回来,跟母亲走夜路。一路上,有月亮照着,前后都是庄稼地,蛐蛐叫着,并不害怕,感觉很美。
过了慈航桥,就快到我们村了。我站在桥头上,看着水中的月亮,突然问母亲:“外婆家的月亮跟着咱们回来了,那外婆家还有月亮吗?”母亲愣了一下,笑说:“傻孩子,外婆家和我们是同一轮月亮呀。”
我沉思片刻,又问:“那县城、省城、北京,和我们也是同一轮月亮吗?”
母亲点点头。然后我们继续往回走。
回到家里,坐在院子里,我仰脸看着头顶的月亮,心里顿时有了几分惊讶,又有几分失落。我隐约地意识到,月亮并不是围着我转的,月亮是大家的,所有人的。它离我们那么高,那么远,然而它给人的错觉是:谁看着它,它就是谁的;谁走,它就跟着谁走,就像一条乖巧的小狗。“月亮走,我也走。”歌里不正是这样唱的吗。
在那个晚上,这种错觉的打破,接近的不单是科学精神,更是人文精神。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公元726年秋夜,漂泊无羁的李白,在扬州的一家旅社思绪难眠,挥笔写下了万古佳诗《静夜诗》。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公元759年秋夜,落魄的杜甫,在边塞秦州,思念其舍弟,写出了情真意切的《月夜忆舍弟》。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公元1076年丙辰中秋,被贬的苏轼,在密州(今山东诸城),欢饮达旦,大醉,兼怀其弟子由,写出了千古绝唱《水调歌头》。
月光的白,是一代代的文人,用生命的琴弦,拨弄出来的;是千家万户的离散,合唱出来的。
月光白,白月亮。古往今来,月亮的白瓷碗里盛了多少故事?月亮的白窗户里又流泻了多少情思?杜甫的月亮,苏轼的月亮,李白的月亮,这同一轮明月,照亮世界的每个角落!
在漫漫长夜里,月光的白,是被望月的人抚摸出来的。一层层目光覆盖上去,一代代人摩挲不停,月亮便有了很厚的包浆——变得更加圆润、光滑,成了人世间最美的一块宝玉,高悬夜空,不能解饥,但解寂寞的饼。或者说是相思结成的茧。
是的,相思成茧,画月为饼——月饼,我们中国人特有的一种食品:可以把亲情、把思念、把团圆含在嘴里心里的饼——腾空出世,月华万里,流芳千古。
月亮和月饼,从此成为了国人衣服上的纽扣,成为了我们文化上的标记,与我们的肉体和情感有着肌肤之亲。
“八月十五月儿圆,爷爷给我打月饼,月饼圆圆甜又香,一块月饼一片心。”每听到这首纯真的儿歌,谁的心里不是一片清辉?不是情谊融融暖暖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