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 易

《世界在前进》是2025年度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匈牙利作家克拉斯诺霍尔卡伊·拉斯洛的第二部短篇小说集，中文版前不久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发行。

本书分为“他说”“叙述篇”和“告别”三部分，收录了21则短篇小说。作者以其独特的文本结构和令人窒息的长句，构建了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文学世界，为读者打造了一座巨大的精神迷宫。小说讲述了一群被边缘化的普通人所面临的人生荒诞与精神迷惘，如《站着流浪》以绵延不绝的内心独白，描绘了一个提着箱子不知道该往何处去的人，被困于原地，思想却“向着混沌的世界出发，可以是任何方向，他寸步未动却已出走很远，开始在这混沌的世界流浪”。

这本书虽然风格先锋，却具有强烈的现实关怀。与书名同名的《世界在前进》把目光投向美国“9·11”事件，描写突如其来的巨大灾难到来时个体生命遭遇的精神冲击。在小说中，重大历史事件成为背景，作者通过人物的内心活动，呈现和解构历史转折点的集体焦虑，让宏大叙事回归到具体的人，体现了文学对现实最深刻的介入。

自《撒旦探戈》开始，拉斯洛的小说就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语言风格，他擅长用蜿蜒流动、几乎不加句号的长句，形成一种令人眩晕的语法节奏。在碎片化阅读的时代，这种挑战阅读习惯的文本在经受考验的同时，也创造了一种抵抗的力量，它迫使读者慢下来，跟随作者的节奏进入思考状态。正如本书译者舒荪乐所言，阅读拉斯洛不是一个轻松的过程，而是与作者“共建”意义的过程。

拉斯洛早年离开匈牙利，漂泊游历世界各地，这种经历使他的作品融入了广阔的全球视野。他对中国文化有着深厚的迷恋，给自己取了一个中文名字“好丘”，既寓意“美好的山丘”，也表达了对孔子的敬意。1991年，他以记者身份首次到访中国，之后又数次来到中国。他非常喜欢《道德经》，还特别推崇唐代诗人李白，认为李白是“欧洲人眼中的现代派诗人”，其诗作中的流浪意识与自身的漂泊精神产生了奇妙的共鸣。拉斯洛曾沿着李白当年的足迹漫游近十座城市，他甚至将自己的书房命名为“白帝城”。对中国文化的迷恋也深深地融入了拉斯洛的创作中。在《世界在前进》一书中，一篇题为《九龙柱》的小说，就将故事的发生地放在了上海。小说中，一位同声传译员在上海延安中路高架桥一带漫游时，与著名的城市景观“九龙柱”产生了互动，并幻化进入了九龙柱的内部，由现实转向超现实。作者通过这种虚实交织的手法，探讨了真实与存在的关系这一深刻的哲学命题。

“在末世恐惧的深渊中，凭借极具感染力与远见卓识的创作，重申了艺术的力量。”瑞典文学院在给拉斯洛的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辞中这样写道。拉斯洛的《世界在前进》和他的其他作品一起，通过艺术的方式，直面人类面临的生存困境和精神窘态，思考存在的本质和意义。拉斯洛的作品像一面凹凸不平的镜子，映照出被日常琐碎所遮蔽的真相。穿过词语的密林，读者看到的是拉斯洛对人类面临永恒问题的困惑与求索、对现实的尖锐审视，是他包裹着荒诞甚至魔幻外衣的悲悯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