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州溶江中学2313班 任可馨 指导教师 彭傲华
那日,母亲带我回到家乡的茶山。晨雾如乳,漫过层层叠叠的梯田,采茶人散落其间,像墨绿宣纸上晕开的淡墨人影。整个清晨,我站在田埂上踌躇——在我十四岁的认知里,“远方”是笔直的高速公路,是冲向地平线的列车,从不是这迂回曲折、需要俯身穿行的茶垄。
“试试看,”母亲将竹篓递到我手中,“只有走出第一步,才知道自己能走多远。”我接过篓子,不情愿地迈出第一步——不是向前跨步,而是向下倾斜,沿着陡峭的田埂小心滑入茶丛。茶树枝桠勾住我的衣角,晨露瞬间打湿裤脚,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我笨拙地模仿母亲采茶的姿势,指尖却总被老叶划出细痕,腰背也很快传来酸痛。就在我几乎要扔下锅铲般放弃时,母亲轻轻托住我的手腕:“采茶不是‘摘’,是‘请’。食指与拇指轻捏住芽尖,向上轻轻一抬——你看,一芽一叶就顺着力道离了枝头。”
我凝神再试。这一次,指尖传来极轻微的“嗒”声,仿佛茶芽心甘情愿跳入掌心。新生的茶芽翠绿透亮,白毫如霜,在晨光里像用玉石雕成的小艺术品。渐渐地,我摸清了门道:太嫩的芽苞舍不得采,怕伤了茶树的元气;太老的叶片配不上春,少了清鲜的滋味;要选那初展未展的,带着将醒未醒的矜持,才是最好的茶料。
母亲一边采茶,一边说起茶山的往事:这片地曾外婆种过,外婆采过,如今轮到我们。“茶叶最懂时间,”她指尖轻提,一片嫩芽落进竹篓,“清明前的茶金贵,带着春日的清甜;谷雨后的茶醇厚,藏着阳光的暖意。差一天,滋味就差了千里。”她顿了顿,又说:“人啊,就像这茶芽。要知道什么时候该奋力生长,也该懂得什么时候该坦然‘被采’——学会低头,才是真正的成熟。”
每当我在“快节奏”里匆忙奔走,为琐事烦躁得想“挺直腰杆”对抗时,总会想起那个茶山的早晨。它轻轻提醒我:人生真正的远行,有时不需要一味向前冲,后退一步、俯身向下,在泥土的气息与茶叶的清香里触摸真实,反而能看见更高远的天空——因为最低处的弯腰里,藏着最辽阔的心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