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伟

岭南仲夏暑气蒸腾时，年假获批，地理书里的“世界屋脊”、传说中的雪域圣地，在我心头翻涌。妻女花了几日做攻略、定行程，7月17日傍晚，我们从高铁站辗转至白云机场附近的酒店。华南灯火如坠地繁星，而我们即将飞向真正的星空之下。

云海之上

次日清晨，飞机冲入云霄。舷窗外的白云或如平镜、或如浪涌，我在朋友圈写下“粤海云帆渡雪域，会当绝顶众山明”，字里行间藏着满心期许。经香格里拉短暂停留，飞机再次起飞；从高空俯视，机翼下的山峦渐渐显露出锋利如骨骼的轮廓。下午四时许，我们抵达拉萨贡嘎机场，阳光刺眼，空气凛冽又干爽，每一口呼吸都带着雪山的清冽。

接机的司机反复叮嘱“少说话、防高反”。车子往城区驶去，沿途荒山苍凉壮阔，矗立的石塔与飘摇的经幡，无声昭示着这片土地的信仰厚度。城郊的民宿在二楼，推门而入的瞬间，众人都喘息如牛，我的胸口像压了块巨石——高反来得猝不及防。

他乡暖意

晚餐选在一家藏餐馆，牦牛肉炖得酥烂，酥油茶的味道却浓烈得有些陌生。结账时，妻子咋舌：“物价比海拔还高。”转念又想通了——这里的东西大多要从远方运过来。九点多钟的拉萨，天仍亮如白昼，夕阳把整片天空染得金红。

女儿的脸色越来越白，唇色泛紫，脚步也虚浮起来。我们赶紧带她去路边一家民营小医院，来自四川的藏族女医生动作麻利，很快为女儿挂上点滴、插上氧气管。我正焦虑地在一旁等待，忽然听见邻座母女的湖南口音，搭话后才知道，姑娘叫麻伊琳，竟是吉首大学校友，湘西人；她来西藏做志愿者两年，眼下服务期将满，正陪着高反的母亲看病。

我们聊起湘西的山、吉大的旧事，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仍觉得意犹未尽。加微信时，小麻笑着说：“叔叔以后回母校，记得找我呀！”他乡遇故人，高原的夜晚忽然变得暖融融的。次日，我在朋友圈写道：“谁说西出阳关无故人？昨晚在拉萨，竟偶遇故乡人——还是吉大校友！”

未登之峰

7月19日上午，越野车带着我们驶出拉萨。远处的冰山如银龙盘踞，湖泊静得像天神遗落的明镜；天空蓝得不真实，云朵低得仿佛伸手就能摸到。我们追着羊湖的风景一路奔到日喀则，办好边防证的那一刻，我心潮澎湃——珠峰，这“高不可攀”的存在，眼看就要得见真容。

可天不遂人愿。20日清晨，剧烈腹痛与高反同时袭来，我蜷缩在床上，冷汗涔涔，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导游和妻子劝我：“太危险了，放弃吧！”我挣扎着说“再等等”，身体却诚实地缴了械。接下来的两天，我只能躺着吃药、吸氧，望着天花板发呆——“珠峰之路，竟成了咫尺天涯！”

妻女从大本营发来照片，我这才真正体会到“望峰兴叹”的滋味。后来妻子安慰我：“幸好没硬撑，去年就有游客因高反出事，每年都有这样的情况……”这话让我想起王安石《游褒禅山记》里的句子：“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

高原举杯

退休的谢主任恰好也带朋友在西藏旅游，看到我的朋友圈后，立刻打来电话：“得找机会喝几杯！”连日来，我们在雪域高原“平行穿梭”，终于在7月26日——我行程的最后一天，在布达拉宫附近的餐馆相聚。远处山坡上“祖国万岁”四个红字格外耀眼，包厢里，青稞酒入喉，话题也渐渐热络起来。

谢主任笑着说：“现在哪还有‘西出阳关无故人’的说法？微信一刷，朋友满天下！”我们举杯——为这雪域高原的意外偶遇，更为这个时代的便利与温情！

归途感悟

7月27日清晨，我们踏上归途。车窗外，雪山缓缓退向天际；飞机上，我翻看着此行的照片：雪山的轮廓、湖泊的倒影、举杯的瞬间……这趟旅程，我们踏遍西藏六市，打卡了纳木错、雅鲁藏布大峡谷，人均花费万余元，可我总觉得，许多体验是无法用钱衡量的。

之前我在朋友圈发过一句感言：“旅游是靠花钱出来的，幸福是靠奋斗出来的”，此刻再想起，只觉得愈发真切。近四十年笔耕不辍，才换得这趟旅程，而雪域给我的，远不止眼前的风景。

珠峰终究没能登上，心里难免遗憾，却也因此顿悟：生命的高处从不在“抵达”，而在无法企及之时，那份安然仰望的心静；在力所不及时，懂得谦卑的态度。人生并非所有的山峰都要去登攀，懂得适时止步、心怀敬畏，才是真正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