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全媒体记者 石 流 方 荣
11月3日，雨声渐急，在凤凰县吉信镇“小草手工托养服务中心”里，下班后的乡亲们聚在休息室，开心地看着电视节目。一旁车间里，“哒哒哒”的缝纫机声此起彼伏，正为浙江外贸公司鞋子订单加急赶工。“公司又拓展了新业务。”杨昌文的声音里透露着喜悦与笃定。这株从湘西土地里生长出来的“小草”，历经十八载风雨，已然枝繁叶茂。
归乡创业
杨昌文出生于凤凰县吉信镇一个普通农家。中专毕业后，他南下打工，从流水线工人做到国企经营成本核算员。然而，学历限制了他的发展。未来该怎么走？过年回家，他看到年迈的父母，一个念头在他心里萌发：回乡、创业，就在家门口就业。
2006年，23岁的杨昌文回到家乡。彼时，凤凰古城旅游势头正旺，苗族手工制品备受游客欢迎。在朋友邀约下，他尝试收购乡亲们编织的草鞋。“编多少，收多少，一年到头都收。”这个承诺，让会编织的乡亲们纷纷拿起草绳。第一次300双，第二次500双，然而，收到第三次时，朋友却突然“跳伞”，只留下一屋子存货和他对乡亲们沉甸甸的承诺。
面对困境，杨昌文没有退缩，他借款三万元，在凤凰老街租下一间门面，开启草鞋零售之路。租金高昂、产品单一、需求有限，他连续亏损。为维持生计，他白天守店，晚上到沱江边摆摊，累到一个月瘦了十几斤，依然难以维持。亲友都劝他放弃，但想到对乡亲们的承诺，这个倔强的湘西汉子咬咬牙，继续坚持。
零售跑不动销量，2009年，杨昌文在阿里巴巴开设网店。开业半年，一笔订单都没成。考察市场、改进产品、提升工艺，他终于迎来了第一笔订单——280元。这笔来自浙江的70双草鞋订单，让他看到了希望。
淬火成钢
网店订单逐渐增多，2011年，杨昌文正式成立“小草手工艺品有限公司”，采用“公司+农户”的生产模式，产品从草鞋拓展到麻鞋、竹编、手工扇等。从最初带着3户编织农户到辐射周边十几个村寨的留守妇女和老人，乡亲们通过培训领材、按件计酬，实现了家门口灵活就业。“既能增收，还能照顾家庭”，乡亲们开心不已，这份双赢让“小草”在湘西的春风里悄然生长。
同年，公司接到首笔海外订单——5万双牛皮纸鞋，价值16万元。因工期紧张、编织人员不足，这笔订单延期交货。这让杨昌文看到公司发展的短板。
第二笔海外订单随之而来，6万双草鞋，价值19万元。为达到出口国的出入境竹木草制品检验检疫标准，杨昌文投入七八万元改造厂房，引进设备，使公司成为湘西州唯一具备直接出口竹木草制品资格的企业。
这一资质来之不易。按照客户要求，需要用浓度为50%的双氧水，在100℃高温下将草鞋熏蒸30分钟，才能达到出口标准。他带着师傅反复试验，严格按照要求制作，却烧毁了两个烤棚。终于摸索出双氧水比例不变，通过浸泡、晾晒等方式，同样可以达到出口标准。接下来，他一边培训工人，一边给熟练工发奖金，只为如期交货。
但最终，还是因为人力有限，延期交货，客户只支付了30%的货款并提走订单一半货品后，违约了。面对仓库积压的货品、垫付的原材料资金，他仍坚持给乡亲们发放了工资，但他，却债台高筑。
屋漏偏逢连夜雨，当年冬天，冰雹压垮了厂房顶棚，工人误饮双氧水住院，接连的打击，却没有压垮这个湘西汉子。低价处理库存、家人四处打工还债，杨昌文重振旗鼓，从头再来。
初心不改
2015年，他在凤凰县首届青年创新创业大赛中荣获二等奖，获得奖金4万元。通过这个比赛，凤凰县人社局、县发改委、县妇联等单位注意到“小草”公司的项目发展。县人社局通过创业担保贴息贷款，为“小草”发展带来30万元资金。同时，县人社、妇联等单位举办免费编织培训班，培训合格者可与“小草”签订产品收购合同、加盟合作等，实现灵活就业。州、县两级通过创业带动就业示范企业项目，也分别给予“小草”10万元、5万元支持。通过一系列的政策扶持，“小草”公司扩大了原材料基地建设，不断添置设备、开拓市场、开发新产品。至2017年，公司销售额达380余万元，产品远销韩国、日本、泰国等国家，覆盖浙江、云南、山西等国内多地旅游市场。杨昌文也获评凤凰县科技特派员等荣誉。
如今，小草手工艺品有限公司，已成长为全国五大草鞋生产基地之一。2024年，公司产值达960万元，今年预计突破千万元。产品销售领域拓展至外贸、旅游、网销和影视道具。十八年来，从3人到380多人，“小草”不仅实现了家门口就业的梦想，更让乡亲们找到了生存的方向和尊严。目前，合作农户150余户、380余人，户均增收6000—8000元。在“小草”工作12年的黄明芳，如今已是“小草手工托养服务中心”的负责人。“有了孩子后便不想外出，但坐在家里心慌。幸好那时能在‘小草’拿材料回家编织，一个月有3000多元工资，心就踏实了。”如今，她既能照顾两个孩子，还能帮助其他乡亲，日子平淡而充实。
这些年来，杨昌文始终关注着一个特殊的群体。杨昌文发现，肢体残疾的杨银凤，虽然身体残疾，但依然想自力更生。她每天花费50元包车，从村里到厂里参加几次培训。杨昌文被她这种自立自强的精神所打动，邀请她到“小草”上班，月工资1500元，让她有了生活的底气。聋哑人欧珍凤，两个儿子读高中，爱人视力残疾，婆婆年岁已高，家庭生活十分困难。她在参加手工编织培训后，加入“小草”编织队伍，如今月工资能拿到2000元。2022年，杨昌文捐资3万元，成立“小草手工托养服务中心”，为残疾人提供托养就业一体化服务。如今，公司有残疾人及家属60多人。
“我的初心从未改变——让乡亲们有活干、有钱赚、有尊严。”杨昌文的话温柔而有力。
窗外雨越下越大，车间里的“哒哒”声却愈加清脆有力。这株历经风霜的“小草”，不但实现了自己的梦想，还在帮助乡亲们圆梦的路上无畏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