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建斌
（接上期）
四
皮渡河在冉江潭向左拐了个小弯，哗哗流向鲢鱼洞，如鸣佩环。两岸茂林修竹，古树盘根，交柯连理，枝叶相覆，结成浓荫，将阳光筛落成碎屑在水面晃动。一排排垂柳，体态轻盈，婀娜多姿，柳梢在水面迎风起舞，划起一道道水痕。右岸陡峭的石壁如刀削般断裂，形成一道百余米宽的槽口，叫四步槽。槽口坡度在60度左右，盘山公路从槽口盘桓而上，盘盘绕绕脉络般通向千家万户。
山通人性，水熨人心。大山隐忍着剧痛裂开一道缺口，打开了一条与外界交往的通道，以其博大的胸襟拥抱世界。同时，也把大山的敦厚、淳朴、深邃源源不断随着皮渡河输向世界。山的挺拔、树的高洁、水的清纯蕴染了这一地域人文情怀，与之产生共情，逸生出淳朴、善良、豪爽之气来。
回想我还在读初中时，一年秋收后，先父在火岩集市上兜售辣椒，外地辣椒贩子付给先父一张50元钞票。先父拿着钞票，手不停地颤抖，细思极恐，生怕一年的辛勤劳动就这样白花花打水漂。于是，他去集市上的信用社辨别真假。得知是假钞后，先父颤巍巍地走出信用社大门，手里拿着那张发黄的假钞，六神无主，目光呆滞地路过“三宝”哥包谷摊前，呆愣愣地望着行人，佝偻的身躯愈发显得单薄。“三宝”哥得知先父受骗后，快速从地上捡起垫坐的“解放鞋”穿上，勾腰挽起裤腿，左手拉着先父的手腕，右手抓握扁担，怒不可遏地满大街寻找骗子。他一边左顾右盼地寻人，一边目光如炬地怒骂道“这个死没良心的东西，连老人都敢骗，看我怎么收拾你！”听到“三宝”哥的骂骂咧咧声，一群赶集的后生也拿着扁担跟了上来，队伍浩浩荡荡，豪气满谷。这时，只见一个衣冠整洁的中年男子从下街向上急速奔跑，快要接近先父队伍时，那中年男子真诚地对先父说：“老人家，我付给你的50元是假钞，那张假钞是我用来识别钞票真假用的，今天早上放错口袋了，真对不起！”他双手合十，深深地向先父鞠了一躬，快速从兜里取出5张10元钞票给先父。大家见这是一场误会，便四散开去。
思绪回笼，我们已至沿河步道。只见曲径幽凉，两边林深篁密，修长的竹梢交颈下垂，密密匝匝，形成一道长长的椭圆形拱门，清寂幽静。两岸悬崖磊磊巉岩，蔓蔓葛荆，纠缠而回环，红豆杉、香果树、青冈树等漫山遍野、郁郁葱葱。复行数百步，只见一个英姿飒爽的摄影师正在河畔“相思树”下摆弄身姿给一对新人拍摄婚纱照。一群妙龄青年围绕在周遭指指点点。“咔嚓、咔嚓”按动快门的瞬间，一个个甜美的爱情故事定格在清幽的皮渡河畔。俊男美女，相依相偎、绵绵情意，山涧溪水诉说着他们的海誓山盟，清清碧波见证着他们坚如磐石的爱情故事。一旁的“相思树”，身姿高大挺拔，从地面冒出半人高处分孽成两棵树来，两棵枝树葳蕤繁茂，腰肢支棱，笔直的向上平行生长。树上生枝，枝外结条，组合成一把庞大的伞型树冠，郁葱繁茂，亭亭如盖。它们并肩厮守形如一对金童玉女相伴相守，一生含情脉脉地对望，相亲相爱，永不分离，恰如土家儿女对崇高爱情的无限忠贞。成双成对的相思鸟在“相思树”上纵情婉转的歌唱，“叽叽喳喳”，唱出不尽的相思。
五
到鲢鱼洞时，偌大的停车场已满满当当。熙熙攘攘的游客在鲢鱼洞与飞虎洞之间往来穿梭，乌泱泱一大片，导游刺耳的喇叭声在耳畔“嗡嗡”作响，幽静的皮渡河热闹起来。
河东的鲢鱼洞与皮渡河洞河相连，翡翠般的洞水与碧蓝的河水在交汇处泾渭分明。河西的飞虎洞镶嵌在绝壁石崖下，一座宏伟的石拱桥把两洞连接起来，形成了“一桥挑两洞，两洞夹一河”的绝美景观。小时候随先母去桂塘赶集路过这里。晨光熹微，氤氲之气正在酝酿着晨雾，湿漉漉的皮渡河谷浓雾还没开始升腾。只见鲢鱼洞、飞虎洞内吐出如乳液般浓稠的晨雾，徐徐向河心流淌，慢慢靠拢，冉冉衔接，最后交织成一道跨越皮渡河的彩虹桥。飞虎（蝙蝠）“噗嗤、噗嗤”地从头上掠过，峡谷荡荡，绿荫深深，鸟鸣啾啾，崖壁上老鸹“哇、哇，哇哇”撕裂地叫喊着飞向对面悬崖，凄切悲鸣。顿感周身颤栗，紧紧抓住先母的衣襟快步离开，不敢逗留，生怕从洞里飞出“妖怪”来。
鲢鱼洞洞口酷似腾空飞跃的鲢鱼嘴，下颌藏于水中，上颌微微飞扬翘起，嘴里半衔着翡翠般的河水，躺卧在皮渡河上。水洞深幽，前探深有数十公里，洞内石笋、石柱、石钟乳、石幔等各自成景，千姿百态，栩栩如生。伴随着土家姑娘清甜的山歌进洞，木船悠悠，歌声绕绕，尘虑尽消。
竹筏在绮丽的皮渡河上悠悠飘荡，我和阿华端坐在竹筏中央，阿来跟掌艄的土家阿妹热情洋溢地对唱起山歌：
男：太阳出来照白岩，白岩高头晒花鞋。
妹的花鞋我不爱，只爱妹妹好人才。
女：月亮弯弯两头尖，两个星星挂两边。
天上星星我不爱，只爱哥哥好胸怀。
婉转悠扬的歌声在峡谷回荡，言真意切，情意绵绵。河岸新竹成林，与雄浑的山脉、湛蓝的天空，交织成让人惊叹的景致。河边层林如黛、翠色欲滴，阳光从树荫斜照下来，摇曳动转的幢幢日影在水面上打着旋儿，几只白鹭掠过水面，轻盈地落入密林深处。
石拱桥的东端，建有小巧别致的土家木质排楼，排楼的正中央，镶嵌着水运宪老师撰写的“乌龙山大峡谷”，匾额方形黑底金边，字眼飘逸。左边竹荫下，形如蹲睡的“肥羊”状巨石上，镌刻着“里耶——乌龙山国家级风景名胜区”鎏金大字，红光闪闪的大字，默默诠释着皮渡河的过去与未来。
沿河西山麓攀爬一百零八级石阶，便来到飞虎洞。洞口形如展翅的“飞虎”双翼，至少有十层楼高，黑黝黝似虎啸龙吟，令人毛骨悚然。相传数百年前曾有土家山民看到洞中盘踞着大量翅展达一米多长的巨型飞虎，故名“飞虎洞”。
置身洞口，凉风习习，体感凉爽无比，衣袂飘飘，顿觉人之渺小，犹如沧海里一滴浪花。洞内冬暖夏凉，宛如一台硕大无比的自然空调，不知疲倦地调节着皮渡河流域的气温，即使燠热的盛夏，皮渡河流域仍然十分幽凉。洞底平坦如砥，可供千人同时聚集之用。乌黑的洞壁内，曾遗落下先人们烟熏火燎的生存痕迹。很久很久以前，这里群山绵延，林荫蔽日，野兽成群，野果满枝，流水淙淙，鱼虾成群，先人们穴居在飞虎洞，以打猎、采摘野果、捕鱼为生。后来，他们慢慢向周边蔓延，飞虎洞便成了他们的“祖居”。再后来，匪患猖獗，活动在这一区域的瞿伯阶、师兴周两股顽匪明争暗斗，互生芥蒂。一次，瞿伯阶用计把师兴周大姐师幺娣抓住，关押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飞虎洞里，以此要挟师兴周，漫天要价。瞿伯阶在飞虎洞筑高墙、修暗堡、囤弹药，派干将向道美把守飞虎洞。师兴周和姐夫贾福吾组织众匪雨夜偷袭飞虎洞，经过激烈的枪战，成功地解救出人质。再后来，这里土炉高耸，浓烟滚滚，成为火岩公社大炼钢铁的核心场地，也成为附近大队放露天电影、群众聚会的理想场所……
洞口采用土家建筑风格打造的“洞穴宾馆”，飞檐翘角、古朴典雅。内洞复原的红色旅游景点在霓虹闪烁的灯光映衬下活灵活现，游人在“声、光、乐”交错中，重温先祖那段峥嵘岁月。洞内地下河、湖泊、暗河密布，河水中生长着稀缺的盲鱼、盲蝌蚪，你若用手稍微触水，它们便迅速逃逸得无影无踪。洞中有洞，岔洞无数，四通八达，与同一山脉下的湖北、重庆等地下洞穴互相联通，素有一洞连接“湘鄂渝”三省之称，被誉为“神秘的地下走廊”。
神秘、深邃的飞虎洞蜚声中外，吸引了大批国内外探险者纷至沓来。从2003年起，先后有法国、美国、日本等世界洞穴协会探险专家和国内探险专家多次进入飞虎洞科考探险，探寻飞虎洞的源头和出口，均半途而废，以失败而告终，留下待解之谜。
走出飞虎洞，夕阳的辉煌从飞虎洞背后山峦跃过皮渡河斜洒在河东的山肩 ，形成一条明暗分明、绵延起伏的光影线。忙碌一天的农人，扬鞭呵斥着羊群，踩踏着金光闪闪的光影线，追赶着夕阳，朝家的方向迈去。
（全文完）
（图片由龙山县委宣传部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