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洪贵忠

　　这些天，冬雨绵绵，一下子让人感觉到丝丝寒意。

　　这一次，离腊月尚早，我常年在外打工的大妹却从千里之外的浙江回来了，原因是她的公公近日不幸去世，所以她必须要和妹夫一起回来料理后事，以尽儿女孝道。我作为她的哥哥，有看望她的责任，一是去宽慰宽慰她，二来是去和她谈谈心，叙叙旧。毕竟，现在我们天各一方，一年见不上几次面。

　　见到大妹，我心里高兴。她7岁的女儿更是乐开了花，终年难得跟妈妈撒娇，现在确实是最幸福的时光了。为此，她一天到晚总是缠着妈妈，害得我找不到和大妹说话的空隙。

　　“妹，你在下面打工还好吧，一个月可以休息几天？”禁不住，我还是要问她。

　　“工资比较好，至于休息，那要看你舍不舍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大妹有点欢喜，倒是看不出她平日里在工厂的流水线上整日忙碌的辛劳。

　　然而，大妹，虽然你未曾给我说过，但其实我知道你很苦！

　　我的大妹小我两岁。从能记事的时日起，她就是我甩不掉的尾巴，去哪里玩儿总得带上她。有很多时间，她不是我的小尾巴，却是能帮上忙的小能人。草长莺飞的春天里，放学路上的我们饥肠辘辘。为了多和村里的小伙伴抢摘三月泡，我就叫大妹给我背书包。这时的妹妹够听话，一声不响地背起书包，在路旁静静地等我。我明白，她此刻是盼望哥哥比别人动作快，多摘一些三月泡充饥。回想起来，那时的我们都是不谙世事的孩童。

　　后来，随着二妹和弟弟的相继出生，上学的路上就少了大妹的陪伴。因为碰上农忙时节，家里缺人手，父母亲干脆就叫她来照看更小的弟妹。就这样，由于家里农活忙，她在校读书断断续续，功课渐渐赶不上了，最后只读完了四年级，便不得不辍学回家。其时，我刚进中学，二妹和弟弟也跟着入校发蒙了。说到底，她的失学还是源于家庭经济不宽裕。就这样，我和她虽然是兄妹，但从此却走上了不同的人生之路。

　　自从我考取了师范学校之后，家里更困难了。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那几年，每到开学的日子，临行前，弟弟总是眼睁睁地盯着我收藏学费的衣兜，闷声不语，仿佛要说：“哥哥，你就匀几十块钱给我当学费吧，你看我每个学期都要向学校赊账，怪不好意思的！”看着弟弟的可怜样，我很伤心，却无可奈何，因为我带走了全家人的费用，而这些钱除了让我交足学费外，也只剩下一个月紧巴巴的生活费了。这时，我的大妹在一旁轻轻地摇摇头，之后便只能在后面默默地看着我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家，直到我叫她回去。

　　时间一过就是几年，转眼间，我即将从师范毕业了。但黎明前的夜最暗。临毕业的那个学期，我们要下到一所小学实习一个月。既然要去实习，除了生活费，还有其他的开支就避免不了，比如要买一两套见得人的衣服。平时我在校读书几乎不穿皮鞋，只是穿“回力”牌运动鞋。而这一次是实习，特别重要，最起码要去买一双好一点的皮鞋，既是为了撑撑脸面，更是叫人变得精神些，这样给学生上课时才能做到落落大方，不至于手忙脚乱。

　　算来算去，开销就变得很大了。为了使我顺利地完成学业，全家人齐动员，使出了浑身解数。我的大妹那时大概也就刚成年吧，她用柔嫩的肩膀，再次帮上了我的忙。父亲在吉首大饭店后峒河边的一家旅社联系到了一个工作，便叫妹妹在街口招揽旅客，时间是在晚上的8点到11点，平时还要洗床单被套和扫地，每个月四百块钱工资。这种活儿虽然不是很累，但每夜一到晚上10点后，街上人流就逐渐稀疏了，难免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会出来无端骚扰。“苦我不怕，最恨那些无赖，见那些人来了，我要么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要么变得凶一点！”后来，大妹如是说。其实，我的妹妹小时在家是最胆小的呀。她到吉首没几天，大约是一个礼拜六的晚上，我决定去陪陪她，给她壮壮胆。但刚走出一中大桥，远远的，就看到妹妹孤苦伶仃地坐在昏黄的路灯下，身前放着一张供旅客登记的桌子，左顾右看。还没有走到她的跟前，我已是泪流满面。那个活儿，是妹妹出来找的第一份工作，她在艰难中坚持干了一个月，随着我的实习期结束，她也很快地回家了。

　　后来，大妹去遥远的南方打工去了。原以为毕业分配工作后，天亮了，我再也不用大妹劳苦劳神地帮忙了。可命运又一次安排我接受了妹妹的帮忙。还是因为家里困难，再加上当时的工资少得可怜，我陷入了难以凑齐结婚费用的窘境。那一年，她在深圳市龙岗区布吉镇打工。在知晓了我的情况后，她及时地给我汇回了好几千块钱，这的确是雪中送炭。但是，要知道，那时她的工资也就五六百块钱一个月。她送给我的钱，那可是血汗钱啊！

　　再后来，大妹也找到了自己的归宿。记得前些年大妹对家人说，她第一次去广东打工的时候，初次经吉首火车站去深圳。在看到黑压压的等车人流后，感到心惊胆战，腿都软了，心怕挤不上火车，生怕和同伴走失。可那时的我又在哪里呢？小时候，妹妹肯定特想依靠我，但不仅没有靠上，反倒是我这个哥哥在很多方面要依赖她，我觉得十分惭愧：这世间，真正值得信赖的人又有几个？现在她的身边有了一个可以依托的臂膀，一路上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有时想起我的妹妹，我亦会想起乡野的蒲公英。风起云动时，迷人的花絮，一朵朵，一片片，朴实无华，已经丰满了双翼。风儿只是轻轻一吹，她们便纷纷张开翅膀，离开了慈母的怀抱，从此背井离乡，漂泊天涯。虽说柔弱，即是坚韧！

　　妹妹，哥哥知道你苦。但你从不言苦，用不知疲倦的双手创造了美好的生活，因此，我要真诚地祝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