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天宁

　　地处武陵腹地的吉首市，由于位于东南台地向云贵高原跳跃爬升的地层变换区域，大地隆起的峻拔山峰和塌陷形成的深沟大壑，使她的山体、山石、山林、山水、山色显得格外的雄奇秀美，陡峭深幽。

　　到达那个取名叫矮寨的地方，仰望如裂缝绽开的天空，观看如笋如壁如阵的山体山尖，再如蚁如猿般攀爬上天门山、盘古峰、天问台，俯瞰千山叠嶂、绝崖凌空、层林尽染，即使在海拔不高、空气富氧的山岭上，也完全能体验到会当凌绝顶、离天三尺三的奇妙感觉。

　　至于吉首的水，最能饱我眼福摄我魂魄益我心智的是那大、小龙洞瀑布和流沙瀑布。她们虽没有非洲维多利亚大瀑布、北美尼亚加拉大瀑布、南美伊瓜苏瀑布的流量和气派，没有国内壶口瀑布、黄果树瀑布、庐山瀑布那么著名，但在五百多米高的绝壁之上，大、小龙洞从半壁上凿洞喷射，怒吼高悬，鼓风吹雾，砸地出潭的气势和力量，还有流沙瀑布飘飘洒洒，如丝如珠，如歌如诉的倾泻，再加上毗邻的凤凰境内落差达316米的象鼻山、美水潭和飞水谷等瀑布，在如此逼窄的地界内集中了世界上绝无仅有的高山洞瀑、高山飞瀑，她们的长年喷洒、终年清澈是多么的秀美、多么的动人啊！她们不但扮靓着吉首的山川大地，更赋予了吉首最纯情、最洁净、最值得骄傲的灵魂。古人说，上善若水，水利万物。每当春雨夏洪，每当秋霖冬雪，若能品鉴这绝世的高山流水，倾听那铁马金戈、细语轻歌，我们一定能体会到地球北纬30°纬线是多么的神秘，上苍给我们捏造、遗留下的这块洞天福地是多么的神奇！

　　“雨后大龙挂彩虹，小龙兄弟吐琼浆。流沙轻泻寄深情，美水深潭益君心。”在这样的山水孕育之下，大约从明朝正德八年（公元1513 年）开始，朝廷选中武山环抱下的一块十里见方的盆地筑城设官，百姓和官绅们还大胆地冠以“乾”字，称之为乾城、乾州，仿佛比古之九州还大几筹。最初的守备和稍后从贵州亭子关筑起，穿凤凰过竿子营入乾州的南方长城，却把她开拓蛮荒和陈兵防苗的地位突显了出来。好不容易度过明末清初的战乱，清王朝依靠满蒙联姻的军事、政治和优生的优势，依靠康熙添丁永不加赋和雍正帝立贤不立嫡等明智的治理，一个富敌四海、百姓安居、包纳四夷、大一统的强盛大国迅速屹立在世界的东方。

　　可是，当乾隆皇帝宣称自己有“十全武动”，是“十全老人”，并即将进行流芳万代的“禅让”大典的时候，在他当上皇帝第六十年的正月里，乾州城外的苗区沸腾了。饱受压迫和凌辱的苗民义军联络呼应的篝火在大小山头上熊熊燃烧，“镇竿中营右营苗人及乾州三岔坪苗人皆风动，火光数十里不绝。”乾州城外不远处坪垄寨的寨长吴八月率领着他那些未能雉发的苗民①，围住巍峨的乾州城愤怒地高喊“逐客民，复故土”、“问你太爷们，我苗子来告状，还要规矩钱八千八百否”等口号，猛烈地攻击着拥有炮台坚墙的乾州。同知宋如椿知道派出城外的生力军已被歼灭，但仍督率城内余兵死守。二十三日夜，义军用火攻破西门。宋如椿自料万难活命，便将印信交与巡检江瑶，令其负印出逃求援，然后斩妻自刎而死。

　　江瑶与其子江朝栋从城北突出，亦被义军杀死。义军获得该次起义唯一攻克的厅城，并据守了一年零六个月之久。据此，一厢情愿，仍沉浸在盛世光环下的乾隆不再认为苗疆暴动系“该处苗民互相仇杀”，迅速调遣七省七、八万大军，委派曾官拜吉林、盛京、成都将军，担任过四川、陕甘、云贵、闽浙、两广总督，拥有武英殿大学士头衔，并统兵镇压了台湾林爽文起义，主持过对安南（今越南）战争与和谈，刚从西藏、尼泊尔得胜还朝、时任云贵总督的福康安，以及权臣巨奸和珅的亲弟弟，时任四川总督的和琳两位皇亲贵胄为正副统帅前来镇压。

　　他们首先从贵州的松桃攻入，经凤凰、花垣，最后在围攻乾州属下的坪垄一路义军时，却久攻不下，损失惨重。一气之下，福康安毒火攻心瘴疠缠绕，死在了乾州城外不远的九龙沟中。聪明的和琳大约也得到了新君嘉庆帝将要除掉和珅的信息，在西门垄一带主动战死了，一名叫殷云卿的爱妾竟也殉身而去。

　　在这场清廷深感羞辱的战争中，清军仅以九万六千多八旗军，三万九千多蒙古军，五万一千多汉军八旗即扫荡六合、砥定中原的威风和犀利，已沦落成了临阵欢宴、丧师辱国。如今，乾州城、贝子岩（福康安以外戚身份格外获恩爵封贝子，他死去的地方被百姓称为贝子岩）、天堂坡、坪垄寨、吴八月等等这些地名人名、故事传说，都在述说着马克思深感兴趣的中国封建社会运行的循环模式，述说着毛泽东深为警惕的腐败周期积累和王朝周期更替的大文章。

　　说到这里，我还想起了几个与水、与大海有关的吉首人、乾州人。

　　一个是寨阳曙光割马草出身的杨岳斌，自参加湘军与太平军打仗之后，他官至陕甘总督加太子太保街。1883年，法军入侵台湾，杨岳斌以年过花甲之身，率水师于1885年正月渡海作战，战淡水，复基隆，晚年定居在乾州城九福堂内，驾鹤于狮子庵之上，属苗族人中的人杰俊彦。

　　另一位是镇守天津大沽口的土家武将罗荣光。1900年，当义和团扶清灭洋运动兴起之时，八国联军依仗船坚炮利，悍然动用武力护商保教。6月，数十艘战舰、近万洋兵云集大沽海面。而年近70且已接到升任新疆喀什提督的罗荣光，竟主动请缨留任，用极富吉首语言特色的声音，与部下发出“人在大沽在，地失血祭天”的钢铁誓言，最后杀身成仁，忠烈报国。

　　以上两位踏海蹈波的爱国名将、民族英雄，实在也正是吉首山的硬朗、水的轻柔的极好化身。今天的乾州，今天的吉首，作为西南少数民族聚居区前伸并嵌入汉区的一个重要交汇点、敏感地，已经成为土家、苗、汉各族人民和睦共处，团结共生的宜居城市。 

　　今天，历史正分秒不停地加速离我们远去，而未来，正夹带着更多的希望和挑战向我们扑来。当我们站在创造了多个世界之最的矮寨大桥之上，远看日起月落，近瞧云起雾散，感受大峡谷的空灵和高山飞瀑的轰鸣振动的时候；当我们寻找最初蜿蜒爬山的石板小路，俯视湘川公路时，我们仿佛都能真切地感受到，在科学技术飞速发展和人的能力急剧放大的当代，人与自然、人与社会要和睦相处，其困难似乎并没有想象的那样特别巨大。关键是，我们要认识先行，克服知易行难的习惯思维②，时刻用理智和科学的光辉照耀着自己。这样，我们就能发现、就能保护、就能弘扬世界的每一处美、每一种爱，并将她们融合为一个最完美的系统和整体！那，又该是多么的宝贵，多么的永恒！

　　山水吉首，和谐乾州，我爱你！祝愿你在建市三十周年之后会变得更加年轻、更加美丽！

　　又恰逢大学毕业三十周年纪念之际，谨以此散文作寄，供我日思夜想的同学们一阅，并真诚地欢迎同学们神秘湘西行！

　　①：清军入关后对汉人下达了“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的“雉发令”，但对苗民，却规定“唯寨长雉发”，视一般苗民为化外生人，低人二等。

　　②：孙中山《建国方略》认为，“知之非艰，行之惟艰”之知易行难说，是“予生平最大敌也，其威力当万倍于满清。”因此，力主知难行易之说，认为“吾心信其可行，则移山填海之难，终有成功之日，吾心信其不可行，则反掌折枝之易，亦无收效之期也。”实为认识先导，思想决定行动之伟大先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