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望

　　夯沙乡蛰伏在烟笼雾罩、山重水复的湘西吕洞山区的大峡谷里，是保靖县最偏远的一个乡镇，距县城130多公里。夯沙是苗语发音，意为“飘满歌声的峡谷”，那是一块神奇秀美的地方，那是一片情深意长的天地，那是一处天造地设的人间仙境。

　　知道我们要来，村民们早已等候在村口上了，他们把我们当作是苗家最尊贵的客人，用苗家最隆重的仪式迎接我们。我们一到，迎宾的鼓舞、清脆的歌声、香甜的米酒、灿烂的笑容……便一齐向我们涌来，那一阵阵欢乐雄浑的鼓声，拍打着胸膛，让人热血贲张，隐隐生出一种生命激情地冲动；那一曲曲甜美好听的山歌，钻进耳里，似喃喃的细语，在脑海中缠绵萦绕；那一句句纯真朴实的话语，放入嘴里，只轻轻地一嚼，便都融化进心田去了。善良热情的场景是多么动人心弦。

　　两个月前，我曾来到该乡夯沙村开展下基层调研活动。调研中得知，这几年，随着村里基础设施不断完善，公路修进了苗寨，原来藏在深山人未识的夯沙的神秘面纱被慢慢揭开，吕洞山得天独厚的自然风光和原生态的民俗风情，吸引了不少前来观光的游客，冷寂的山寨开始热闹起来，高山深谷里的人气悄然兴旺。村里想抓住这大好机遇，通过开展一些文化娱乐活动，特别是苗族人传统的鼓舞民俗表演等形式，向外界宣传展示大山深处苗族文化的风采神韵，但由于村集体经济捉襟见肘，连一些简单的文娱器材也买不起。座谈会上，村支书王伯寿道出了他的苦衷，并表达了请求援助的愿望。我把他的这个朴素的愿望记在了心里，与贫困状况调研情况一起带了回去。州直的社会组织听说了这一情况后，慷慨解囊，积极为村里捐赠了一批锣鼓、唢呐、音响、服装等文化娱乐器材。

　　那天，我与爱心人士将这些物资送到村里，让村支书的愿望变成了现实，淳朴的村民们为表达感激之情，便有了文中开头的那一幕。

　　婉转的歌声中，我们喝过拦门酒后，村民们将我们带进了村子，这时，天下起了小雨。村支书很热情，为我们一行安排了苗家待客最隆重的长桌宴。乡党委书记王胜趁开餐前的空隙，带我们到村部宣传墙前，那里张贴着夯沙乡风景画展，他兴致勃勃地为我们一一介绍夯沙“九个一”的特色文化和风景传说。当说到一座圣山———吕洞山时，他风趣地说：“吕洞山是苗族人心中的圣山，一般苗乡有重大活动和喜事的时候，吕洞山都会下起雨来，眼下的这些雨，就是圣山显灵，就是苗祖圣山对大家的欢迎和祝福。谁接到的雨水越多，得到的祝福也越多。”他的这一番解说，把大家都逗笑了，有的人还把起先撑开的雨伞又收了回去，心里当真还希望这雨下得更大些，我们开始对雨的担心变成了期盼。

　　热腾腾的饭菜摆上了桌，酸肉、酸鱼、熏腊肉、野山菜、火烧辣子……苗家的特色佳肴顿时让人胃口大开。大家围在长桌边，排成了一条长龙，相互对坐着，你一言我一语，说说有趣的话题，不论生熟顿时没有了距离，情感的流动把气氛活跃了起来，但雨也开始有些大了。我有些担忧地建议村支书，是否把长桌撤掉，搬进村部两间房内，分开摆成两桌用餐，但是这样就没有了苗家长桌宴的味道。村支书抬抬头，看了看远边的天空，凭他长年大山里生活的经验，他果断地说：“不要紧，雨下不起来的，一下子就会过去的。”

　　果然，在我们半信半疑的担心中，这雨渐渐小了下去，刚才还一脸阴霾的天空，开始放出了笑脸。多么善良的圣山，我们刚收到了它的祝福，现在又享受它宽大无比慈爱温软的手掌的抚摸，它就像这苗乡的人一样，给予我们的都是那样的真诚淳朴善良无私。吃着，聊着，可口的饭菜，加上一碗碗好喝的米酒，现场的气氛愈加热烈，豪爽的王胜书记一直执着酒壶，带着几个村民绕着长桌为客人不停地敬酒，在热情地招呼我们的同时，自己也泛起了醉意。我恍然：生活原来就是这样的简单而又快乐。

　　夜幕降临，院坝里的篝火点燃了，熊熊燃烧的篝火映照着晚会上每个人喜悦与幸福的笑脸。透过那一张张用欢笑面对贫困的脸颊，我触摸到了这个心灵无比富裕的民族的灵魂，感悟到了这个迁徙不断的民族在曾经苦难的岁月里，何以对这片美丽土地作出了最终的选择与执着的守望。

　　村支书王伯寿即兴演唱了一首他自编的苗歌：“我本不是唱歌郎，今天上台把歌唱；四十八岁学唱歌，感谢好人感谢党；音响装在舞台上，人人欢喜把歌唱；唢呐一吹苗鼓响，青年来赶边边场……”

　　村支书唱完后，几位身着节日盛装的苗族妇女登台表演“迎宾鼓”和“震山鼓”，舞姿优美快乐自信，振奋人心的鼓声穿透黑夜，把山野里的寂寞，把苗家人的劳累都抛向了九霄云外。苗鼓是苗人寻祖认根的信物，那饱含激情的鼓点和柔情飘舞的红绸，倾诉了这个只有语言、没有文字的民族对生命的诠释和对生活的憧憬，跟着那节奏明快的鼓点，我的思绪生发许多幽邈的遐想。

　　围着篝火，苗家姑娘热情大方地拉起我们的手，跳起了苗家团圆舞，虽然我不会跳舞，举手投足都显得十分笨拙，但古老优美的歌曲融合着大家的欢声笑语，让彼此都有一种默契，都有一种欢乐，都有一种幸福在心灵间温暖地传递。心滚烫，情火热，看着苗家人憨厚淳朴的笑容，我的心被这人性的纯洁感动得柔和了起来。

　　歌声和着鼓声在峡谷里回荡，我抬头凝望远处被夜色模糊了的山峦，它起伏的轮廓像是流动着天然纯洁的韵律。我为之心动，这蕴藏着无数神秘的崇山峻岭连同这美好的夜晚，此刻在我心中化作了永恒。我想今夜的吕洞山是幸福的，为它勤劳的山民，为它美丽的山水，为它就要到来的辉煌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