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二文

　　血腥战乱、人口增长，两条鞭子的无情抽打，驱使一个伟大民族不停辗转在南行的路上。跨黄河、过长江、入洞庭、进武陵（湘、鄂、渝、黔四省市边区），开疆拓土，繁衍生息，在创造秦砖汉瓦、唐城宋池、明巷清道等比肩黄河文明的物质财富时，喊一阵阵山风，变化成一种种纯粹浓郁的古老民俗；撒一捧捧江水，淋落为一颗颗绽放异彩的艺术珍珠。这其中与汉族文化碰撞交融所析晶而出的铿锵苗戏，就是一种精神皈依的苗族民间演艺。这个伟大的民族便是中原逐鹿一战为炎黄联盟所杀害的“九黎”部落首领蚩尤后裔苗族。

　　楚风巫韵使然，崇神好鬼造就武陵先人的祈福禳灾心理。于是，古代祭祀说唱与民间戏曲相结合的孪生子———酬神祭祀戏剧傩愿戏应运而生。曾经的一场场傩戏，艺人们（大多为巫师苗老司，“人间通神使者”）头戴面具、舞刀摇铃，遵循祖制，开坛（迎神）、开洞（表演）、闭坛（送神），演绎了一出出驱鬼、逐疫、降魔、祭献的豪迈故事，表达出苗族先祖庄严的生命企盼意识。

　　娱人色彩需求的不断增强，呼唤并促成苗族傩愿戏的破茧蝶变。走过傩愿戏在傩坛高台上的千年幕开幕谢、在竹篱茅舍里的千年幕开幕谢……吸生活之营养、采戏曲之精华，苗戏走出傩愿戏的“娘胎”，历经百年成长，不断成熟起眼，进而在乡野山村、市井街坊、舞榭歌台和深宅大院等广阔天地“起舞弄清影”。

　　据史料记载，明末清初各种地方戏曲蓬勃兴起，创新改良的傩戏以湘西为中心向湘鄂渝黔边区迅速发展。到了清代的同治、光绪年间，傩戏已初步脱离了傩堂登上了戏台，而且常年都可以演出。在花红草绿的暖春中，在莲叶接天的盛夏里，在星稀霜重的秋月夜，在雪舞玉宇的冬寒天，光焰摇曳的戏灯下，陈设简朴的戏台上，伴随深沉的唢呐，悠扬的二胡，高亢的牛角，清脆的木叶，铿锵的锣钹，如雷的苗鼓，明快的竹柝，苗戏这道文化风景像所有戏曲一样，一回回驱赶着山村“篱笆影子那么长”的苍凉，一次次助长着熙攘城市集镇的喧嚣，一度度暗淡着江湖孤旅“夜长天色总难明”的寂寞，编织黎民百姓物我两忘、穷尽梦想的心绪境界。

　　新中国成立后，“百花齐放”的方针带来苗戏的凤凰涅槃，实现由草台戏走向舞台戏的华丽转身，而广泛流行于由湘西花垣县、保靖县、古丈县、吉首市、泸溪县、凤凰县、怀化麻阳县及贵州松桃县、重庆秀山县、酉阳县连环而成的国内一大苗族聚居地，与汉戏、土家戏剧三分天下，共同成为武陵山区生动温暖的文化表情，默默补缀人类艺术的天空。有《仙姑送子》、《采香》、《孟姜女》、《庞氏女》、《龙王女》、《梁祝》、三国戏《古城会》等100多个传统剧目。同时，紧跟时代、生活气息十足的一批新兴剧目也风生水起。1954年，花垣县文工团创编的苗戏《团结灭妖》，于春节文化活动期间演出，万人空巷，此后相继诞生的《深山问苦》、《带血的百鸟图》等都曾红极一时。

　　一腔一调一人启、一板一击众人合。苗戏的音乐唱腔多用高腔和平腔并选用巫师唱腔，调有出场调、赞调、平调、四平调、半边花调、先锋一字调、悲调，板有平板、摇板、小生板、老生板、老旦板、姜女板、梅香板、绣花板、跑场板、观花板、训女板，按生、旦、净、丑行当，喜、怒、哀、乐门类，采用板式曲牌结合的方法创作。具体演出中，喜悦光景用高腔、悲哀场面用“萨云”(哭腔)、愤怒时刻用平腔、欢乐场合用“韶萨当秋”(接亲歌)，反面人物则一般采用巫师腔，几乎所有的苗剧唱法均保留着传统的苗歌唱法与特点。

　　回首苗族的历史血痕，追忆苗族的图存艰辛，因为鼓舞、武术，才使这个民族前仆后继、不屈不挠，在一次又一次的血雨腥风中化险为夷，把根留住。因此，苗戏表演动作理所当然地掺和苗族鼓舞、苗族武术，以壮声色。鼓舞，以舞者性别论，分男子鼓舞、女子鼓舞和混合鼓舞；按刚柔程度划，分生活鼓舞和战争鼓；从欢快活泼看，分花鼓舞和猴儿鼓。男子鼓舞的传统动作大多为写意劳动场景的挖土刨地、插秧割谷、荷锄肩担、围猎赶仗等，粗犷有力，气魄威武。女子鼓舞的传统动作大多为反映苗族妇女生活细节的梳头照镜、纺纱织布、挑花绣朵、泡茶弄饭等，曼妙轻柔，情感细腻。傩戏中的武术因素打出苗戏的凌厉旋风，劈、砍、挑、拔、推、插、勾、拦，招招有力；后挑腿、穿心腿、旋风腿、扫堂腿，路路生风。

　　有别于其他戏曲，继承傩戏衣钵，令人瞠目结舌、叹为观止的傩技表演，每每让苗剧高潮迭起。过火槽、踩火犁、摸油锅、上刀梯，既平添苗戏神秘的宗教色彩，更显示一个民族敢于赴汤蹈火、笑向刀丛的大无畏生命精神。

　　苗戏，苗族历史的再现、苗族生活的缩影、苗族文化的大全，在这里，如一位作家所言：有心的人们尚可循着远古的气息去揣度先人最深邃的希冀，寻常百姓当能凭着传奇的故事寻找人生最现实的灵魂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