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二文 时在仲春。滨水公园。草泛青葱,木吐嫩芽,柳绿堤岸,蜂飞蝶舞,乱花妖娆。满园春色牵来几多踏春脚步,欢声笑语似片片与风共舞的落花起伏翻飞;男男女女忘却尘世的羁绊,敞开心扉,放逐心灵,在融融春意里乐享“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的幸福时光。 有缘碰着,无缘错过。偌大公园,游人如织,我偏生遇到了经年不见、却多少次在梦林里相遇的表叔福贵。“今天谁替你‘挑土’摆渡?”“那都是什么时候的老皇历了,我进城做事都已两年。”见我有些发愣,表叔推搡着我说:“怎么,不相信?走!到我屋去喝二两。”恭敬不如从命,何况自己还真想探究探究表叔的底细。 一路上,表叔的坎坷身世在我记忆深处尘埃般泛起。 表叔是父亲的幺舅、我的幺舅公的唯一血脉。当年因为家境贫寒,生性木讷,幺舅公过了40岁才与一位上门要饭的女子组成家庭,生下表叔,取名福贵,祈盼之意不言而喻。但名字于表叔的现实根本于事无补,相反苦难的魔咒始终紧锁表叔命运的喉咙。在他三岁时,一场疾病夺去幺舅公的生命。从此,他只能与母亲相依不命,孤儿寡母如同落单的野雀在穷乡僻壤觅食生活。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表叔多想抱回一个“美人”来,拥有一个不华美却温暖的家。可是,瞧瞧他那家徒四壁的情景,有谁愿意往“火坑”里跳? 时间不动声色地改变着一切。随着岁月的流逝,表叔对个人婚姻也越来越不抱希望,进入不惑之年,为安心照顾好母亲,他干脆不再去考虑这方面的事,并常常拿“缘分天注定”自我嘲解,就这样,到了五十岁,表叔还是一名“未婚男”。在表叔四十五六岁时,村里考虑到他比别人多一份家庭超脱,少一份子女羁绊,于是安排他去做一名迎来往送的摆渡工。几年前幺舅婆去世后,因为相距较远,我与表叔的联系也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以为他还在同那只渡船长相厮守,以哗哗流淌了千百年的清水江为伴。 过几条马路,走几条街,表叔的家到了,一套位于一个居民小区的新房子。 进屋但见一名40多岁的中年妇女在刺绣。“她是你表婶娘!”表叔说。表婶娘?惊讶如石击潭水溅起的浪花滋于我心。虽事感突然,我还是叫了一声与自己年纪相差无几的表婶娘。表婶娘照样觉得意外,微微一笑,而羞于开口应答。“我表侄儿腊生,刚才在公园碰着的。五英,快去煮饭炒菜,我俩伢仔好好喝一口。”表叔一边介绍,一边招呼表婶娘去下厨。 坐定环顾四周,目睹美观漂亮、现代时尚的家居,我终于相信表叔的日子不再蹉跎。他家彩花瓷板铺地,窗明几净,冰箱、彩电、空调一应俱全,新式厨房干净明亮,生活环境与城里人条件别无二致。同多数人时来运转后总喜欢向人倾诉,以期分享幸福一样,乘着饭菜尚未告成之际,表叔滔滔不绝地向我讲起他近年来的点点滴滴。 表叔说,自己和全村人鸿运当头源于承载了几代人梦想的清水江电站的建成。在清水江电站建设中,县里把移民安置工作作为新型城镇化建设的一大内容,整体规划,整体开发,鼓励大伙进城创业,开辟新的生活。他本人也因清水江电站建成后新建的清水江大桥而“失业”,政府为他在县城一家物业管理公司找到一份保安的职业。凭着自己的尽职、热心和本分,他收获了在同一公司当保洁员的表婶娘的爱情。表叔大发感慨:“感谢党的好政策,我做梦都没想到,黄土都盖齐腰间的人,还能像你们城里人过上日不晒雨不淋的生活。又找到了知冷知热、性情合宜的老伴。”“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我应声附和。 与表叔的杯觞交筹一轮接着一轮。醉意朦胧的他说酒话了:“哪年给你添个小表弟……”一旁的表婶娘嗔骂道:“老不正经!”“开玩笑的,你表婶娘早已为我准备了两个‘酒坛子’,哈哈!”一张幸福的笑脸定格在一位梦想成真的中国农民的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