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覃媛 您走了,您悄无声息地走了…… 我急匆匆地赶回去,回到您生活的地方,回到您付出一生的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不大,多山多水。对于富裕的城市人来说,它是一个修养身心的地方;对于当地的年轻人来说,它是一个贫穷落后的地方;对于您来说,它是一个您一生一世守护的地方;对于我来说,它是一个拥有我与您所有共同回忆的地方。 那条似乎永远干涸的河沟横亘着,我意识到我回来了。 河岸的对面便是您的屋子。每一次,我来这里,您都会从河沟那边屋子急匆匆赶过来。您一边踏着轻快的步伐,一边欢快地大声呼唤:“累了吧?饿了吧?我知道你今天来,鸡蛋已经煮好了!”只一小会儿,您便会来到我的身边,抢着帮我提东西,让我两手空空,轻装而行。 我们走过河沟,走过长长的田坎,一路落下许多欢声笑语,便来到了您的家。 您的屋子是一座老式木屋,最特别的是,客厅里有一个四方形火坑。冬天,我们总是围坐在火坑边,热烈的火苗,光映在我们每个人的脸上,也温暖着我童年的心。如果饿了,您会在火坑灰里埋上几个土豆和鸡蛋,等待美食的过程,总有你苍老而平和的笑容相伴。平平淡淡的时光,是少有的幸福时光。 老屋朴拙,厨房的地面不是木的,更不是水泥的,而是自然天成的“土”地板;围住厨房的木板,长短不齐,冬日的风会从缝隙里调皮地窜进来;还有灶台都是泥土搭成的,但在那里,我总能尝到最美味的佳肴。 老屋就像您的年纪,早已从原木的鲜色褪成了灰白,满怀沧桑……老去不免,但我总不想它与您随着风霜雨雪的侵蚀而衰老,因为我和您所有的回忆都在这里! 记忆里,院子里常有成群的鸡鸭,尤其是每到您给它们喂食的时候,它们像打了兴奋剂一样,格外慌乱。它们在一起争夺食物。有时大黄狗也来凑个热闹,真是个鸡犬不宁。吃完食后,它们又各自到喜欢的地方玩去了。 闲下来,您会同我坐在院子里的柚子树下歇息。此时,您会让我朗读一些我并不爱看的东西,有时也会谈一下您的过去,我还会把学校最近发生的趣事讲给您听。歇息够了,我又会和其他孩子围着您身边追赶玩闹着……有时,我要帮您铺晒几大箩筐的苞谷,但您总是赶我们走,说小孩子沾上这苞谷灰,皮肤会过敏,痒起来不好受。可您又是怎样忍受的呢? 我最喜欢的是我和您坐在院子里吃饭的时光:阳光正好,暖意融融,菜肴丰盛,谈笑风生,旁边还有大黄狗、小黄猫围着我们跳舞呢! 院子前方,就是那一块方方正正的水田。我总从那块水田的光影里,看到您年轻时的样子,您中年时的劳碌,还有您晚年时的平淡和从容……每当秋收时,阵阵秋风吹来,将水田里的稻子翻起一层层金色的波浪,秋收过后,您站在田坎边,笑得格外开心。您顶着烈日,披着帕子,身体不时地起起伏伏,一直重复同样的收割动作,枯燥深闷,豆大的汗水不时地从脸上背上腿上滴落,白帕子在烈日下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我问您:“为什么年纪大了还要这样辛苦?”您说:“土地是我们庄稼人的命呀!不断地在这土地上种庄稼,就像在土地里不断寻找宝藏。”您还说:“我总是想让你们吃到我亲手种出的稻米。” 您走了,几年后,这方正的田地应会长满野草吧? 院子后面也是一块好地方。那里是小橘子林和小柚子林,这次回去,橘子和柚子正好成熟。勤劳的您,年年都把它们照料得很好,今年它们又丰收了,果子又壮硕又甜美。以前此时,您总是领着我一起摘橘子、打柚子,那可是一件极快乐的活儿!您走了,明年、后年、再后年的橘子和柚子可还会有今年的甜吗? 每一次,我离开您时,您都会把我送到河沟的对岸,还总会送上一袋炸土豆,然后陪我等车,见车驶来,一边把我送上车,一边喋喋不休地叮嘱着……车子停下又启动,您还站在原地不离开。 我总以为告别还会再见,哪知道您一去不还…… 我回来了,但我却不想回来;我想见您,但又不愿面对您离开我们的事实———这个事实太过残忍。 葬礼上,我和弟弟给您行跪拜礼节时,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弟弟还小,我问他:“你为什么哭?”他只说了三个字:“舍不得。” 在整理您的遗物时,儿女们给您买的一大堆新衣服的吊牌都还没摘掉;还有一叠厚厚的零钱,多是五元的,这些钱都是您平日里卖菜积攒下来的吧。 葬礼的最后一天,尽管已经生死相隔,但还是见了您最后一面。我浮躁的心安顿下来了!静默的您,是微笑着的,一如您平日里的慈祥和蔼……即使您走了,也一定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永远关注我们吧? 亲爱的外公,一路走好。 (作者系吉首大学民族预科教育学院2015级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