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启欣

　　彼时，我还未去长安，长安就像一个辉煌灿烂的神话。

　　屋檐下的人们，总爱在闲时说起那长安城。万邦来朝，歌舞升平，就连平常百姓的砖缝瓦隙间，都会升起祥云之气。初霞升起，阳光顺着宫殿金色的琉璃瓦流到长安的朱雀街，霎时，整个长安便铺上一层金箔；夕阳西下，暗红的残阳收拢光线，黑暗肆意地将整个长安笼罩。随后，点点的灯火渐次亮起，直到整座皇城灯火通明。

　　我常枕着自己的手臂，躺在屋顶望着夜空璀璨的繁星，思索着这满天星辰可有长安的灯火繁多？想着树旁清脆的虫鸣鸟叫，肯定没有长安的乐府心旷神怡！还有那万邦来朝的盛况，真是令人热血沸腾！高大的楼台上，若有梳妆的女子，也该是轻罗小扇，眉目如画。

　　已不记得是哪年哪月哪日了，村头树下的叶上，露水还未凝干，我便背起行囊，走过冰冷的石板路，离开了故乡。

　　踏上渡船的那一刻，我回望熟悉的故乡。依稀记得，那时炊烟正好升起，袅袅的晨雾环绕村庄，勾勒出一幅绝美山水人家的画卷。那一幕，成了我对故乡，最后，也是唯一的记忆。

　　我扶着船舷，泛起的波浪踉踉跄跄向身后荡去，故乡的倒影也随之远行……可我的心里，满满的，只有远远的长安。

　　我渡过河岸，依依杨柳不断地抚慰逝去的流水。

　　我走过大山，清脆悲鸣的鸟语在山谷之中回响。

　　我穿过树林，温暖轻柔的风儿吹拂着我的发端。

　　无数片落林修竹，无数次月升日落，听了蝉鸣，触过初雪，已不记得是何年何月何日了，一夜路过一个小镇，那儿像我的故乡一般美丽。

　　那晚，镇上的月亮正弯，夜风凉爽得如水般滑过双颊，满天星辰洒下一片斑斓，为我指明去路。一位书生，亦枕着自己的手臂，闲适地躺在杨柳树下，听着流水声，用微笑迎送每一个游子。

　　长安近了，近了，近了，我开始每晚都在梦中与我的长安相见。梦里长安，阳光照耀城里的每一寸土地，青衣红唇的女子，团扇遮面，鬓发轻扬。学富五车的士子们歌诗三百，唱尽世间的悲欢离合……

　　又是春来雨过，又到叶落归根。

　　抵达长安的时候，阳光正如梦境一般温暖，我疲惫的双脚，得以停歇。

　　远方的皇城高大威武，有金色的宏大画布做背景。长安啊长安，庄严华丽，正如梦境。只是，这高楼重叠，人声鼎沸的场景中，我的心里有些许空虚。

　　天空开始下雨，雨点打散了行人的熙攘，藏起了太阳的暖意。长安沉寂下来，只留淅淅沥沥的雨滴击打地面。一座皇城暗了，犹如一个雍容华贵的贵妇被迫卸了她的妆容，浮华表象背后的沧桑显露无遗，更像一个真实存在的人。长安开始哭泣了，我一人孤立雨中，静静地听她哭泣。我望向烟雨朦胧中的宫墙，思绪竟然飘回了来时的方向———孤独的人儿呀！

　　长安，你是为我在哭泣吗？

　　我怅然回首，就像当年离船上回望自己的故乡。长安高大宏伟的城墙和金碧辉煌的宫殿遮挡了我的视线，那幅山水人家的图画，依旧如故吗？

　　故乡啊，满天的繁星是否还在等我细数？鸟叫虫鸣应该还在吧？平静的日子，也未曾改变吗？还有，屋檐下的人们可还常说起长安？

　　我想归去，便能否记得来时的路？

　　举目见日，不见长安。 

　　（作者系吉首大学民族预科教育学院2015级11班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