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耳
其实,我把以前知道的情况都捋一遍,不难猜出是谁。长寿县的申报正紧锣密鼓,造档案的事需要全县人民一起兜着,这当口农民兄弟也惹不得。严书记可不想紧要关头又冒出上访户和他作对。
因为县里长远规划,龙马壮回不了家;同样因为这玩意,老吕也报不了案。从这一点看,老吕和龙马壮是否同病相怜了呢?好像也不是。
亮才找不到老吕,心里急。他邀几个朋友搞了条多功能水果加工线,汁、片、饯、干都能做,主打产品铆上猕猴桃。
“这东西富硒,稀有元素,晓得不?真正长寿,靠这个。”亮才灌输给我,我却不太肯信,他对长寿的理解还是炼丹吃药。他又说:“我请老吕吃了几顿饭的,后面那顿酒把他喝得兴致大发,胸口一拍说免费授我一块牌。我说你弄块牌也不是不要成本,给我这个折好了。”亮才朝我拱出三枚手指。“老吕当时满口答应,但现在要拿牌,找不见他人。也怪,不光他,现在他儿子也成天不在服务区。”
“找不到他,长寿中心还在嘛,你掏钱照样拿牌。”
“有气魄,占文,你做生意不看成本,大手笔。”亮才憋着气,嘴上照样夸我,又说,“你哥不一样,你哥鞍前马后伺候老吕几晚上……也是看你面子嗬,老吕答应了给牌。现在找不出他,没人认这个账。我的钱不是钱啊?我都打听清楚的,他还是中心副主任,只是不上班,估计是和严书记撒撒娇赌赌气……你们还有没有联系?”
我将手机一扬,跟他说:“你打不通我照样打不通。”
“少来,给他发个邮件试试。只要联系上,他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同志,不会赖我这点小账吧?”
“只能是试试,毫无把握。”
“要得要得,有什么办法你都想想。”亮才无奈地瞥我一眼。
快开到他家,他又说:“占文,你还要配合我一件事。这两天,要是马壮他家里人问你,你就说那老板临时又给马壮放了假,马壮正清明那天赶到。”
“他不是不回来嘛,我这么说,一到清明节不就戳穿?”
“这个你别操心,有我摆平。”
“又有什么情况?”
“不急,到时会让你知道。”亮才睃我一眼,脸皮子底下蓄着一团坏笑。
亮才摁亮笔记本,接通网络,叫我马上联系。我找出老吕的邮箱号,发去一行字:吕老师,我已到岱城,见字请回复。
亮才笔记本高级,“滴铃”一声,邮件发出去还带响。这一声响,搞得我忽然想起来,老吕有一枚QQ号。
老吕年纪虽大,中央领导“与时俱进”的指示学得深刻,几年前叫儿子申办了一枚QQ。那天他还发来短信:我有了QQ,你上网陪我耍一耍!他兴奋之情溢于字里行间,我哪好怫他兴子,找台电脑和他对接。他注册的网名是“俺老吕”。他打字慢,拼音还不准,想和人聊天,比结巴子更费力。那天以后,他的QQ图标一直是灰色的。
此时我在好友栏里一找,“俺老吕”图标仍旧发灰,给人感觉沾满尘埃似的。我正想这QQ可能废掉了,忽然发现,签名档这样写:长命难百岁,寿立为碑寿亦悲。纵是改我几个字,依然看得出,这句话只能是老吕敲上去的。我脔心一热,想这老吕倒没有怪我的意思,而且这枚QQ近期活动过。我马上发去打招呼的图标,问吕老师在不在,占文前来拜望。
没等多久,对方发来一行字:我是他儿子,他在外地养病,不在家。
又过一会,对方又敲一行字:戴老师,你要有什么事,QQ里说。
从键字速度可以认定,坐电脑前的不是老吕。但我疑心老吕也在电脑旁边,后面那句话是他指使儿子敲来的。我便把亮才的事提了提,问老吕能不能帮忙。其实亮才拿不拿到“指定产品”的授牌,他急我不急,此时我想着,借此正可以搞清楚,老吕是否还在长寿中心“垂帘听政”。
下了网,我跟亮才说能想到的方式都用了,能不能联系上,别抱太大希望。
次日上午,我一上网,“俺老吕”已发来一条消息:这事已办妥,叫你表哥联系周副主任,电话……
我用烟壳抄下号码递给亮才,要他马上拨过去。亮才最近着急上火,解决起来却又太突然,此时难免将信将疑。他拨出电话,对方叫他现在就去拿牌。
白天我在陡山岭操办戴姓家族祭祀的事,亮才踩着晚饭点来接我。看他脸上放光,就知道那牌子已拿到手。戴家亲戚留吃晚饭,留我也留他。亮才赶紧说,今晚占文跟我回去,还有事要办。
上了车,我问他晚上有什么事,他说有人会给你行贿。“你一个写东西的,没机会受贿,今晚也过一把受贿的瘾嗬。”我以为是帮他解决授牌的事,他及同伙要感激我。亮才喷笑:“哥让你办点事,你能要我好处?”
天黑透时,院外果然有人敲门。亮才附耳跟我说:“呶,行贿的来了。”
“来真的?”
“你又不是领导,放心拿嘛。”黯淡暮光中,亮才喂我一枚鼓励的眼神。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