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秀建 我是一棵树,一棵城市街道绿化树,一棵集美丽、荣誉和功绩于一身的樟树。 我高大茂密,魁梧雄壮;我踌躇满志,意气风发;我雄霸一方,志在必得。跟兄弟姐妹们相比,我明显粗了一圈,高出一截,小草在我脚下簇拥,鲜花在我四周跪拜,整齐娇嫩的灌木丛一齐仰视着我,眼里流露出无限羡慕的光彩。我是小草、鲜花、小树的偶像,我是它们精神的寄托,我是它们心灵的圣物,我是它们追求和向往的终极目标。 我美化亮化城市,我制造输送氧气,我遮挡烈日暴风,我提供休养生息的场所。我是卫生城市的品牌,我是宜居城市的标志,我是文明城市的先导,我是幸福城市的功臣。城市离不开我,离开我的城市不再叫做城市,那是大漠;城市需要我,抛弃我的城市不再叫城市,那是荒地。城市有我就是天堂,无我就是地狱。 我飘下的落叶比美元还值钱,可笑环卫工人不识货,竟然像扫普通落叶一样轻而易举地把我扫进垃圾桶;我屈尊街道树,但我根本不是街道树,可叹那些矮小丑陋的树木居然理直气壮地跟我站成一行;我自甘平庸默默奉献,可惜那些养护工竟然把我等同于平凡花草,施一样的复合肥,浇一样的自来水。 我不平,我痛恨,我愤怒,我要惩罚对我不公的市民,我要整治蔑视我的同类。我要让市民知道,没有我的街道是何等苍凉,没有我的城市是何等死寂,失去我,看你们还怎么生活和生存。我要走了,虽然我有些留恋;我要走了,虽然我心有不甘;但为了尊严,为了树格,我必须离开,给你们以警告,还你们以清醒,让全城的市民和同类都为失去我而自责、抱怨、哀叹和恸哭。 狂风,吹得再猛烈些;暴雨,下得更凶狠点;撕裂天空的闪电,震颤大地的惊雷,你们把我连根拔起吧!我不畏剧痛,我不惧倒下,只要能唤醒愚蠢的人们,只要能点醒梦中的同类,只要能证明我神圣不可或缺,哪怕我牺牲千万次,哪怕我粉身碎骨,我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我终于倒下了,在狂风暴雨中,在电闪雷鸣里,我连根拔起,带出一堆粗壮的根须和金黄的泥土,像一位阳光健壮的美男横卧在干净宽阔的街道上。虽然根与泥土的剥离痛彻心扉,尽管枝杆与路面的“亲吻”痛不欲生,但是我开怀大笑,手舞足蹈,因为我如愿以偿,因为我终于可以证明自己的价值和意义。 我倒下了,一直沾光的街道树一定会深感惋惜,全城受益的市民一定呼天抢地,还有那些不负责任的园林工人、环保领导一定会追悔莫及,宜居城市申报,生态城市建设无奈只好暂时搁浅……要怪就怪你们误把我当做普通树,要恨就恨你们有眼不识金镶玉,要怨就怨你们肉眼凡胎亵渎神灵。 寒冷不停侵袭,疼痛不断加剧,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越来越微弱,灵魂一点点逃离躯体,肉体慢慢被麻木所包裹……我开始为自己的仓促决定反思,我开始为自己的鲁莽行事后悔。怎么没有市民把我小心扶起?怎么没有同类伸出友爱之手?怎么没有公安、武警保护现场?怎么没有领导前呼后拥现场办公?怎么没有引发全城恐慌和骚乱? 失望之余,我试着自己站起来,但僵硬的肢体不听使唤;我试图呼喊救命,但干渴的嘴唇无法张开。冷漠麻木的人群根本无视我的存在,他们毫不在意地从我身上踩过、跨过。我清醒地感受着死亡正在一步步逼近:也许他们会想方设法救治我,也许他们会为我召开一个隆重的追悼会,也许他们会为我塑造一座雕像,以铭记一棵伟大、光荣而神圣的功勋之树。 恍惚之中,我看见一群民工向我走来,他们手里拿着斧头、锯子,有说有笑一脸轻松地向我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