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坤
许是高考将至的缘故,昨天夜里突然梦到了高考,今晨醒来,愧疚之情还在心底徘徊。1996年高考,那年父亲送我参考的情景历历在目。
那时,高考考点都设在县城的几所中学。我们镇离县城有五十多公里,高考都是学校统一组织提前住到县城宾馆候考。
高考出发前一天,我和父亲说同学们都有父母陪着去,我也希望他和我一起去。“行啊,那明天我也去。”刚从稻田里回来,卷着裤脚满腿稀泥的父亲吸了一大口烟袋应声说道。
父亲是一位老实巴交的农民,五十多岁了也没去过县城几次。在父亲的思维里,好成绩贵在平时多用功,陪考都是没什么用的花架子。学习就像种庄稼,平时要薅草、施肥、打农药,一点也不能偷懒和马虎,哪一环节少了功夫就得减产。
第二天,我和同学们一起坐车到县城宾馆住了下来。炎热的夏天,房间里有洗澡间,有电风扇,还有电话,我和几位同学兴高采烈地洗过澡,惬意地盖了一床被子扇着电风扇,和其他房间的同学煲着电话粥,开心的笑声溢满房间。
这时,房间的门被推开了,许同学的父亲、母亲拎着大包小包来看他了。许爸爸招呼着我们吃零食,第一次看到果冻的我不知道怎么吃,拿在手里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另一位同学的父亲也来看他了,还带给他一只烧鸡,金黄的烧鸡流着油,看得我垂涎欲滴,猛咽口水。
怎么父亲还没有来?看着同学们在床上腾挪跳跃,兴奋地翻着跟头,我的心里愈来愈沉重。难道父亲食言了?还是有什么事情了?在胡思乱想中我昏昏入睡。
第二天一早,宾馆的电话打了过来,说外面有人找我。我疑惑地来到大门外,目光搜寻了几遍才在门口拐角处看到了父亲。
炎热的七月,父亲穿着秋裤长褂有些胆怯地站在那里,后背全湿透了,有些地方甚至泛出了盐渍,他看着我欲言又止。家里那辆破旧的永久牌横杠自行车靠在他身边,车把上挂着一个洗得发白的旧帆布包,包口露出了一截黄瓜和鼓鼓囊囊的几个西红柿,和父亲一样无所适从地挂在那。
“那人在门外蹲了一夜!”当我回宾馆路过大厅的时候,一位姐姐告诉我。原来父亲昨天中午就骑着自行车从家里出发了,傍晚九点多才到县城,一家一家问了县城一大半的宾馆,才找到我的住处,半夜他没敢打扰我,在宾馆外蹲到现在。
“爹……”当我返回来再次站在父亲身旁,张开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爹来为你加油,爹希望我们家也能出一个大学生!”“你妈让我穿那件衣服有些旧了,我没穿。昨天夜里有风,穿这件长的正好蚊子也咬不到。”父亲忙不迭地解释着,又故作轻松地拍了拍衣服。
这时我才知道前天晚上为什么父亲和母亲在房间里激烈地争执,原来他们是为父亲陪我考试穿哪件衣服举棋不定,商量来商量去谁也说服不了谁。我也在深深地愧疚,要不是我让父亲来陪我考试,他也不会在街上蹲了一宿,到现在连昨晚的饭都还没吃。
“抓紧去准备考试,爹相信你!”父亲拍了拍我的肩头,坚定的目光一如每周送我去学校时一样。咬了一口父亲送来的黄瓜,我的泪水情不自禁地溢满眼眶。那天早上,我把宾馆早餐里的一张面饼偷偷地装在了父亲的帆布包里,进入考场前给了父亲。
考场里,我思维敏捷,奋笔疾书。我知道我的一举一动都沐浴着父亲殷切的目光,我的一笔一画都有着父亲迫切的期望,我的每一个答案都有着父亲沉甸甸的梦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