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晓华

记得孩提时，每当母亲割回来一捆艾草和菖蒲，我就会很开心，这意味着端午节就要来了，端午节来了，就会有许多好吃的东西。

母亲把割回来的艾草和菖蒲，理好洗净，吩咐我拿几根去插在门窗上，然后把剩下的剁碎，加以雄黄、大蒜秆、橘子叶、车前草等，用井水泡上几大桶。一时间，满屋子弥漫着艾草和菖蒲的味道。母亲称这种水为“端阳水”，她说这种水可以驱虫，叫我们把“端阳水”洒在角角落落。于是，屋里屋外，院前院后，都被我们兄弟三人洒了个遍，心里想着，这下不会再有虫子叮咬了。

端午节这天，是最热闹的一天，也是母亲最忙的一天。清早，母亲就会舀几瓢“端阳水”提去菜园子。把菜地和蔬菜统统都洒一遍，然后摘下新鲜的辣椒、茄子、豆角、黄瓜等带回家。我们把辣椒放到灶口，把茄子切开放到米饭上面蒸，准备给母亲做“茄子抖辣椒”。母亲把煮好的猪食提到猪圈喂猪，趁着猪在抢食的当口，她把“端阳水”洒在了猪圈的角落和猪的身上。按照母亲的说法，过节，不仅人要过，农作物和牲畜都要过。

中午，是端午节最隆重的时刻。父亲扛着锄头从田里回来了，他把晒干的菖蒲用线穿起来，让我们兄弟三人每人挂一个在脖子上。菖蒲散发着淡淡的香味，父亲说，挂着它就不会有蚊子叮，也不会感冒。奶奶把准备好的雄黄酒，在我们的额头和颈部都抹了一点，说一个夏天都不会长痱子。母亲则在厨房里做着“大餐”，家乡的名菜“茄子抖辣椒”，便是她的拿手绝活。母亲把辣椒支在火钳上，放在灶膛里烤得噼啪作响，然后把烤好的辣椒和蒸熟的茄子放在瓦钵里，用铲把（木头做的）捣烂捣碎，捣好后，便在钵里加入茶油、盐、豆豉等，拌匀后装在碗里，一盘世界上最好吃的菜——“茄子抖辣椒”，便隆重登场了。席间，奶奶、父亲、母亲，他们都喝一点雄黄酒，佐以小菜。我们兄弟三人就着“茄子抖辣椒”，吃得那叫一个欢，直辣得酣畅淋漓，不亦乐乎。

吃完午饭，大家都在午睡。母亲在厨房炒着蚕豆，蚕豆的香味在屋子里弥漫着。我们被这股香味熏醒了，一骨碌爬起来往厨房里跑。母亲见状，忙说：“别急，现在很烫，吃了嘴里要起泡的。”我们各自抓了几颗放在案几上，一边吹一边流口水。

黄昏，太阳斜在山边。母亲架起大铁锅，把鸡蛋放在“端阳水”里一起煮。水烧开后，喊来我们兄弟三人用“端阳水”洗澡。洗完之后，身上有一股艾草和菖蒲的香气，清新怡人。母亲说，“端阳水”可以消毒杀菌，用它来洗澡，会长得更高、更健康。吃完饭，母亲给我们分鸡蛋和蚕豆。

晚上，做梦都在吃鸡蛋、吃蚕豆。那味道，好甜，好香。

后来，书读得多了，才知道端午节的来历。五月初五，是纪念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的日子。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淹没了时光里的英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那些铿锵有力的诗句，那些至死不渝的爱国情怀，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人奋勇向前，努力拼搏。

而今，端午又至。我想起了汨罗江上悲壮的一幕，也想起了母亲，想起了儿时的“端阳水”。

晚上，我在梦里回到了过去。母亲正在煮鸡蛋、炒蚕豆。那味道，好甜，好香。